謝冕先生在序中談到我的長詩時,對我的《貓耳洞奇想》講了不少讚揚的話,而對我的《國風》和《前夜》則說,它們雖然也是“抒寫革命曆史並展示詩人革命胸懷的,其胸襟之博大,思想之深邃,也是相當引人注目的。但不及組詩《貓耳洞奇想》給我留下印象之深刻。”謝冕先生對我長詩的評價入木三分,其中甘苦,唯我心知。
李瑛先生序中說:“詩歌創作是屬於感情領域裏的形象思維活動。”我後來感悟到,雖然詩歌創作並不完全排斥理性思考,但從本質上說,詩歌創作是以情感活動為先導,輔之以理性思考,這個主從關係是不能顛倒的。一旦顛倒過來,以理性思考為主導,即使勉強鋪陳成“詩”,也寫不出上乘之作來。歌德所說“思想在行動之前,就像閃電在雷聲之前一樣”,我想那一定有一個前提:即詩人已充分掌握了來自現實或曆史的創作素材,就像天空出現閃電和雷鳴之前一定先聚合了雨雲,這些創作素材在詩人心中已經充分“發酵”,激發了他的創作衝動,到這時才進入“思想在行動之前”的創作階段,詩人通過理性思考“用思想照亮詩行”,伴隨電閃雷鳴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好雨。如果手裏先有一隻思想“盤子”,再到自助餐廳去“配菜”,把盤子填滿,這樣的操作程序是寫不出好詩來的。
《貓耳洞奇想》這組詩,從總體氛圍到一人一事,甚至每一個具體細節,都來自我身在其中的戰場環境和戰鬥生活。我身處戰爭環境,情感活動異常活躍,思想海闊天空地翻騰,那些詩句自然而然噴湧而出。讀者和詩評家說這組詩好,那是因為這組作品的產生符合詩歌創作規律。
詩情的湧流源於情感活動,而不是發端於理性思考,但我的長詩創作沒有完全遵循這條創作規律。從前線回來,麵對改革開放初期的複雜形勢,我如岩漿般翻滾的戰鬥激情開始冷卻,轉而陷入了冷峻的思考之中。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寫出了長詩《國風》和《前夜》,下的工夫遠遠超過《貓耳洞奇想》,但由於它們總體上是理性思考的產物,效果反而不如《貓耳洞奇想》。《前夜》這首長詩,寫的是新世紀到來的前夜,我對21世紀中國前途命運的思考。前半部分發表在《人民文學》,後半部分發表在《昆侖》。前半部分雖然獲得了《人民文學》創刊四十五周年優秀作品獎,那是因為當時沒有其他人以詩歌形式去寫這樣的重大題材,它雖然有一定思想深度,但在詩歌藝術上並無長處可言。
故曰:詩非頓悟不知門,勉為其難無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