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抬起頭就和門口的灼光對上了眼,顯然他也是愣住了。
看著小孩白嫩的臉頰上慢慢冒出點紅霞,像是一朵花兒從脖子爬上了臉蛋,最後停在紅透的耳垂上。
我噗呲一笑,伸手對他招了招,示意他過來,灼光乖巧地爬到我的腿上,坐在我給他留下的一點椅子空隙上。
過好半晌,我的懷裏才冒出個低低的聲音。
“太傅,我喜歡你。”
等了半天,就等來這句我知道的話嗎?我笑了下示意他繼續說,畢竟這個小箱子裏的東西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的母後是為了生我才會死去,父皇雖然愛我,卻不經常來看我。但是我並不怪他,我和母親長相相似,看到我隻會讓他更加思念母後更加痛苦。也是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會對乳母的那些小動作睜隻眼閉隻眼,畢竟背後的指使者是…母後的家族。”
我歎了口氣,果然麼,其實對此我早有猜測。灼光不同於一般的孩童,那個乳母也算不得多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將灼光混住?
聽見我的歎息聲,懷裏的小人慌張地解釋道:“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想害的竟然是太傅,動我可以,動你是絕對不行的!”
“雖然我是太子,但是每年的生日宴卻都是草草了事,因為我的生日本就是母後的忌日,然而這些其實我根本不在乎。我也沒心思去應對那些大臣假意的溜須拍馬……但是我知道,太傅一定會在宴席散後,再偷偷地溜進宮為我準時地煮一碗長壽麵。”
“雖然我不能出宮,但是太傅每天都會來陪我。我知道隻有太傅是單純地隻對我好。”
我大概是能理解灼光的這種感情的,一個極度缺愛的孩子找到一個待他好的人,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根稻草。
不過,我並不想欺騙他。
“殿下,你說的這些微臣很感動,但是臣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這三年來,陪伴你的人並不是微臣,而是臣的哥哥,狐三。”
懷中的小孩蠕動了下身子,然後突然抬起頭,對我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其實我知道的。”
這下我真的有些吃驚:“你知道?”
灼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肯定地道:“我能看見,你們身周縈繞的氣息色澤是不一樣的,太傅的是赤色,但是三年裏都是白色,而且現在的又變成了赤色且色澤更為明亮。”
灼光一個凡人可以看到仙氣?
那麼他這雙眼睛?恐怕就不止是和昊天相似了罷,一定就是昊天的眼睛了。
灼光接著說出的事更讓我吃驚:“我總記得好像我略大一點時,是見過太傅一次的,當時氣息還是赤色的。之前見著是白色,雖然奇怪,我卻也沒有多想,隻是昨日在太傅的府裏才突然明白,紅色的才是太傅,白色的應該是您的哥哥罷。”
不過…其實他認出太傅並不是靠的仙氣,而是感覺,一種說不清楚的朦朧直覺…就像是沉澱在血液裏和心跳一般熟悉的感覺。
我頷首沉思,第一次見灼光,他不過百日,竟然能記得我麼?
我接著道:“太子殿下說的沒錯,太子乳母在你身上下的那些乃是一種秘術的引子,微臣就是因為這被困在一處三年,所以隻好讓臣的哥哥代替我來保護您。”
懷裏的孩子身體陡然繃直了,僵著聲音道:“太傅抱歉。”
我揉了揉他的頭發:“如果殿下覺得愧疚,那就答應微臣,從此忘掉皇後的死,不要再對任何人抱有愧疚,好嗎?因為這…會成為你的弱點。”
灼光仰起頭直直地看著我,提出了一個突然的問題:“誰都會有弱點?沒有例外?”
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萬物都有弱點,無論神魔佛妖,人事物,都是如此。
懷中小孩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像被逐漸點燃的燭火。他很正經的看著我道:“那太傅成為我唯一的弱點好了。”
“嗯?”我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因為太傅很強大,如果我唯一的弱點是你,那我根本毫無弱點不是嗎?”
我不由失笑,說得還挺有道理,叫我無言反駁。
我頷首:“那好,從此我就是殿下唯一的弱點罷。”
說完,我便將之前選好的書打開,翻到第一頁,轉而正式地教起書來。
書房的窗戶大開,窗外直對的一片荷池裏接天連地的一片火紅、碧綠,因是夏季,池裏飛著不少的蜻蜓,偶爾有一兩隻飛進書房,灼光與我卻都沒有在意。
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認真。
這樣安謐而美好的畫麵,仿佛洗盡了今天在水牢裏的陰暗情緒。正在背書的太子小小地歎了口氣。
太傅啊,其實你不知道,弱點還有另一種說法的。
逆鱗,龍之逆鱗,觸之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