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中午,天氣悶熱得讓李照辦心裏發慌,他放下飯碗來到江邊,上小船朝自己的采砂船劃去。
采砂船靜靜地停泊在江心,自從上次柴油機被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那幫“土匪”砸毀後,他換了台新的,但沒工作兩天,“土匪”又圍上來幹涉了。侯國林死後,這些家夥改變了鬥爭策略,不砸機器不砸船,而是圍而不打,用數隻小船整天把采砂船包圍著,黑衣黑帽人手中的砍刀木棍變成了釣魚竿,那些魚鉤魚線從四麵八方朝采砂船底拋來,李照辦的船就像被蛛網罩住似的動彈不得。不久,他雇用的采砂工人五個離開四個,現隻剩工頭老袁還在替他守船了。
江水靜靜地流著,無風無浪,高懸的太陽被一朵烏雲遮掩住,天水相接的上下遊,黃蒙蒙一片。李照辦的擺渡小船從兩隻釣魚船的縫隙穿過,前劃十來米,靠近采砂船,他跳了上去。這時,左岸後山飛起一群鷂鷹,這麼多鷂鷹同時盤旋在半空他還第一次發現。
老袁見其來了,從船艙出來。他手裏提著小布包,嘴唇動動,囁嚅道:“老板,還是把工錢給我結算了吧。”
李照辦見他要離開樣子,聲音有點淒涼:“老袁,你也怕了?”
老袁回避著老板目光,頭扭向江麵盯著那些釣魚船:“一周了,他們就這樣圍著,不打也不罵,你一抽砂,就說魚線斷了,一根魚線讓賠上千元……”
“我們不是沒吃這套嗎?老袁,工人都走了,你別走,不采砂我工資獎金照發,在李福村地盤,誰也不是好惹的,老子還奉陪到底了!”
“他們真要是打砸搶,真要是殺人放火還好辦,我老袁陪你找政府告狀去,可是就這麼圍而不打地把你纏住,告又告不準,事又做不成,我……”
“老袁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老袁點頭:“老板,你知道我老婆在鎮子上開了個燒烤攤,從昨天開始就有一夥人把座位全占了,一個要瓶啤酒一喝就一整天,讓人無法做生意。我老婆開始不明白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他們是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的人,明裏暗裏讓我離開你的采砂船。”
“找派出所報案呀?”
“報了,不起作用。劉所長都親自來處理,但那些家夥說是來消費的,消費多少不能強迫吧?派出所最多也就幫把人攆開,但公安前腳走,後腳這夥人又回來,幹脆座也不占,話也不說,就電杆似的杵在你攤位旁邊,普通顧客一見這麼多惡煞,哪還敢來消費,真是殺人不見血啊老板。”
李照辦罵起來:“媽的,冤有頭債有主,是對的衝我來,找底下工人麻煩算個啥?”
老袁繼續訴苦:“老魏為啥離開采砂船,還不是因為女兒成天被恐嚇短信騷擾,搞得一家惶惶不可終日,隻好一走了之。算了算了,老板,你放我走,這夥瘟神,聽說幕後朱老板還是縣政協委員,勢力大得很,咱惹不起躲得起。”
李照辦當村支書多年,在本村一帶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沒那麼容易服氣的,“縣政協委員咋啦?政協委員更應該依理講法!老袁,你等著,我找朱仁才評理去,共產黨天下,我還信沒王法了。”
他下到擺渡船上,老袁跟過來道:“老板,我同你一起去吧,他們人多,好好講理啊。”
李照辦解開纜繩,抄槳讓小船朝最近一艘釣魚船劃去。
“唉唉唉,繞開劃繞開劃,沒長狗眼,這片水域剛撒過魚餌。”那艘釣魚船頭坐著的是盛世建築建材經營部稽查隊程娃,侯國林死後,由他繼任隊長,正值春風得意時,見李照辦駕船駛來就嗬斥。
正在氣頭上的李照辦見對方口吐髒話火更盛了,小船不僅不繞開,反而徑直朝釣魚船撞上來,“咚”的一聲,兩船劇烈顛簸,那程娃始料未及,身子晃了晃,嘴裏唉唉著,撲通落水裏去了。他嗆了幾口水,浮出水麵,臉紫脖粗地爬上李照辦擺渡船,彎腰打兩個響噴,像隻黑毛魚鷹似的抖抖身上水,抬眼盯著肇事者:“這可是你自找的啊,咋說?”
李照辦:“跟你說不著,去,把朱仁才叫來,我跟他說。”
“你算老幾,我們老大是說見就能見的嗎?”再抖抖身上的水,“我落水了,被你撞落水的,咋說?”
“你要咋說?”
“我落水了,會發燒,會住院,弄不好肺部還會感染,支氣管炎還可能複發,這些損失你都得賠。”
“敲詐!本人不吃這套你能咋樣?”
“不咋樣,你讓我做魚鷹,我就讓你做魚餌。”
說罷,程娃猛撲過來,把李照辦撲倒在船板上,抓住頭發把身子拖出船舷,死勁朝水裏按。老袁想幫又不敢,想勸嘴又說不出話,正不知所措時,不遠處傳來一聲音:“程娃,放開李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