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青雪設想過無數次與董慧見麵的場景,但最終都以泣不成聲收場,無一例外。
她原本也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
可是真當她再見董慧的時候,她剛開了個頭,就感覺到心神俱裂,小小的心髒幾乎沒辦法承受這樣的痛楚。
所以當董慧一把拍開她的手,厲聲喝道:“你在說什麼?”
時青雪根本沒有勇氣和能力再次重複,隻是將時俊和的牌位單手抱在懷裏,另一隻手掩著唇,才不至於真的哭出聲。
董慧沒有得到回答,目光一下子變得陰沉,死死瞪著時青雪。
她一把揪著青雪的衣襟,一字一頓地逼問:“你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次!”
董慧的眼睛此時已是赤紅一片,猶如地獄羅刹一般駭人。
時青雪沒覺得害怕,隻是越發的心痛難當。
“娘,娘,您別這樣,別這樣……”
董慧再次揮開時青雪的手,力道之大,幾乎把時青雪推得踉蹌倒地。
她卻無動於衷,隻是死死地瞪著時青雪,凶狠萬分,“老爺答應過我一定會平安歸來的,他從來都不會騙我的!你別在這裏給我胡說八道!”
“娘!”時青雪一早就料到董慧可能沒辦法接受時俊和的死訊,卻沒有料到董慧的反應竟然會如此之大。
青雪不得不強壓下心痛,想要先安撫住董慧。
可是董慧已經完全陷入魔障,不僅不聽時青雪的話,反而再次用盡力氣推了時青雪好幾下,把人推倒在地,才惡狠狠地罵道:“你給我滾,給我滾!老爺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董慧用盡力氣呐喊,仿佛喊得越大聲,就能否掉時青雪的話,時俊和就能活著回來一樣!
喊到最後,董慧一口氣沒有喘過來,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嚇得時青雪都顧不上手臂的傷口,撐起身接住董慧。
鄭嬤嬤也急忙上前來幫忙,“六娘,這可如何是好?”
好好的一場歡迎盛宴轉眼間變成了世間最最痛苦的離別之苦,別說董慧不能接受了,就連大街上站著的老百姓都還沒有緩過勁來,傻愣愣地看著她們,目光呆滯。
還是莫君揚及時從城外走進來,扶著時青雪,冷靜下令,“先將時夫人送回時國公府,然後扶時將軍的靈柩入城,完成覲見儀式再說。”
時青雪神情有些恍惚,聽到莫君揚的聲音後才一下子醒悟過來。
是啊!
今日還是時家軍凱旋的盛大日子,縱使她再傷心欲絕,也不能因此壞了時家軍覲見皇帝的儀式。
這是時家軍打了勝仗的儀式,是爹爹臨死前心心念念的結局。
時青雪就算再如何難過,也必須忍下去。
“我知道了。”時青雪緊緊咬著下唇,幾乎把薄薄的紅唇咬出一條血痕,她卻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
木著小臉,有條不紊地安排時家軍繼續前行。
棺木在前,滿城的百姓還都站在道路兩旁,卻早已經沒了最初的興高采烈,隻剩下無盡的壓抑。
時青雪依舊捧著時俊和的牌位,昂著背,一步一個腳印地往前走。
勝利的隊伍一直走到皇宮門口,莫君羽早已經在那裏等著。
對於時俊和這位為國捐軀的烈士,莫君羽也給足了麵子,不僅親自相迎,還穿著一身素衣,鄭重地在時俊和靈柩麵前上了三炷香。
莫君羽扶著棺木,沉聲對時家軍說了一番感激與勉勵的話後,又大肆犒賞時家軍,給出的待遇幾乎是前所未有的優渥。
隻是時家軍裏沒有一個人感到真正的高興,哪怕加官進爵又如何,就算時俊和被追封為至高無上的尊國大將軍又如何?
時俊和死了,時家軍沒了那個引領他們走向繁盛的領袖。
這樣的損失,是任何獎賞都挽回不了的。
莫君羽的場麵話說得十分漂亮,可是聽眾卻個個死氣沉沉,讓他的勝利宣言也跟說喪詞一樣。
皇帝陛下沒說幾句就有些受不了,草草收場,讓時家軍各自安頓去了。
至於時家軍的人,幾乎都沉浸在痛失領袖的悲傷中,根本沒注意到莫君羽說了什麼,甚至連莫君羽說完了還都沉默低頭,一點反應都沒有。
莫君羽心中鬱悶,卻也明白現在不是跟他們計較的時候,隻好悶著氣,甩袖走人。
臨走時,莫君羽還是有些氣不過,又掉轉頭朝太監張有吩咐:“宣莫世子立即入宮覲見,不得有誤。”
張有聞言立即苦了臉。
先前江州的事情他可一點沒忘,整日提心吊膽。
現在皇帝陛下準備秋後算賬了,找的還是莫君揚。
他是不知道莫君揚作何感想,反正他一顆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就要跳出喉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