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處理命運與時代、命運與環境的關係時,沒有集中力量去寫命運史,寫人物在生活道路上的種種實際遭遇,而是著力去描繪這些生活遭遇在人物精神上打下的烙印,從而折射出時代對命運的主宰和製約。我們可以把小說看成若幹個精神的碎片,這些碎片將人物的實際遭遇大部分留在小說的畫麵之外,但我們從每一塊碎片中都深切地感到命運帶給人物性格上的特征,情緒的變遷,感情的起伏。像一滴水可以反映太陽的光輝一樣,這每一塊碎片都含納了更多的社會關係和曆史內容,從而折射出時代和命運的變遷。這實在是寫法上高人一著的地方。傳朝統籌時間跨度近二十五年的題材,顯得這樣從容不迫,漫不經心,達到了一種無雕琢,無技巧的境界,可以說他是真正的“悟道”了。他既不用曲折的情節去著力描寫人物命運戲劇性的變化,或在X光鏡下對人物內心世界作精細的解剖,也不濃墨重彩去塗抹時代風雲的變幻,而隻是如數家珍地鋪展一幅幅有情有景、情深味濃的生活畫麵,造成一種藝術氛圍和生活天地。時代的發展,命運的變幻,都溶解到生活的溶液中,當我們全身心地浸潤在這醇酒般的生活溶液中,便自自然然和人物命運同沉浮,和時代的脈搏共感應了。作者采用將從生活中提練出來的關於時代和人物命運的哲理在作品中又還原為生活本身的方法,是通過溶解生活達到提煉生活,通過對時代政治風雲的稀釋達到對人物命運和作品思想濃縮的方法,樸素而又傳神地去記錄生活曆程中遇到的種種真切實在的人物,命運沒有大起大落的變化,感情也沒有大恨大愛的跌宕,事件多屬平凡而又平常,結構也似乎不那麼完整和精巧,正如孫犁所說“用談笑從容的態度來描摹時代風雲的變幻”,從生活的散文中抽出生活的詩,用對生活的忠實描寫來震撼靈魂,給人們感覺淡的是藝術,濃的是生活,有著那種歸真返樸的美。稍加咀嚼回味,便會發現,血肉豐滿的生活畫麵中,折射著社會基本矛盾和重大政治鬥爭,一幅幅可見的鄉土風情畫,流動著彌漫著作者對生活的濃鬱的愛,充滿了人情味。當我們讀到那位一頓能喝一碗豬油,要吃肉才能治病的八爺的種種令人忍俊不禁的細節,和讓人熱淚盈眶,扼腕長歎的霸王劍的不幸遭遇時,上述這些感覺尤為明顯,對於巴金所說:“文學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通過《青春的回聲》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我們讀《青春的回聲》,始終感到有一股悲壯沉鬱之氣在作品中湧動。這種悲壯、沉鬱之氣和對人民母體、大地山川的崇高感相交融,相輝映,從內容到形式都構成了獨特的悲劇氛圍,給人以震撼靈魂的力量。

這種感覺首先是從充滿陽剛之氣的童王紀坎坷的命運中折射出來的人性的偉大和內在精神氣質上的崇高和類崇高。童王紀以自己豐滿的血肉之軀和所作所為讓我們真切地看到了一位堂堂男子漢站在自已麵前,給人一種力的震撼。他的童年就顯示出了好鬥,不屈不撓的性格,隨著歲月的延伸,他的這種性格展示的越來越豐滿,越來越多彩。他與三媽的抗衡,與宋家的較量,他縱容霸王劍的格鬥,在表叔家山林中的射獵;他勇取地保護“王子”,為他安排一個應有的歸宿;他漂流幾十裏,深夜冒雪回家,心靈受創而吐鮮血,在狂風、雪片、風聲、濤聲中昏倒。種種情節都讓人感受到一種悲壯之美,感受到童壩這塊苦難之地,誘發出來的種種悲涼之情;感受到生命越是旺盛,對生命的欲求越是旺盛,與現實的距離也就增大,理想與現實的衝突越激烈,人就越痛苦,悲劇感也就越強烈。童王紀始終是一位荷槍的戰士,他總在追求自由和真理,尋求表現和報答,尋求連自己也弄不清是什麼的一個輝煌的終止,他的行為價值無須用是否達到結局來衡量,目的崇高就是行動的價值取向。不息的追尋,沒有終點,因而永遠沒有大團圓的結局追求是痛苦的,正是這種痛苦構成高層次的人生幸福。童王紀在痛苦與歡樂中磨煉自己生命的意誌。表現生命的悲哀,也表現生命的歡樂,就這樣擺蕩在幸福與痛苦,追求與失落,昂揚與消沉兩極之間,在自己造成的痛苦中感受自己力量的強變和享受生命張力的歡樂,形成不斷進取的人生態度。這正是悲壯之根源所在,也是悲壯之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