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世紀末的都市悲歌——賈平凹及其《廢都》

賈平凹1993年出版的《廢都》可謂命運多舛,先是未麵世之前眾多出版社對它版權的爭奪使之未被人閱覽已身價百倍,造成洛陽紙貴的奇觀。出版之後,很快便麵臨了毀譽兩極的評論,捧之者認為是堪與《紅樓夢》相媲美的宏偉巨著,是一本奇書。罵之者認為是與《金瓶梅》相似的另一本淫書,概因書中對性的描寫次數較多,且直露而無所避諱。雖然賈平凹在書前標有“任人笑罵評說”的聲明,但書出版後引起的軒然大波,褒也好貶也罷,“《廢都》熱”帶來的影響和壓力卻也是賈平凹始料不及,甚至難以承受的。賈平凹本人也被讀者重新認識了一回:“《廢都》出版前,我被文壇說成是最幹淨的人,《廢都》出版後,我又被文壇說成是最流氓的一個。”⑴十幾年過去了,經過歲月的風塵和時間的洗滌,我們的文學觀念發生了許多變化,當如今的人們除去了當年浮躁的草率的認識,用深思的眼光冷靜的心態重新審讀《廢都》時,或許會發現這部作品更深層的意蘊,也更能了解賈平凹的良苦用心了,重新解讀《廢都》也有了全新的意義。對於曾經引起最大爭議的“性”描寫,我們也應以比較客觀的心態來看待,正如有的論者所認為的:“本書中的性描寫,確非為標新立異,而是作者挖掘和表現人物的一個基點、一個區域、一個尺度。”⑵我們也應能理解賈平凹所說過的:“《廢都》通過了性,講的是一個與性毫不相幹的故事。”⑶這句話的真正所指,如果說最開始時大家看到的更多的是“性”,那麼現在我們或許就會發現了“與性毫不相幹的故事”。本文試圖從探究莊之蝶沉淪之原因,自我救贖之選擇,以及作品的藝術風格等方麵全麵分析一下《廢都》的深刻意蘊和獨特魅力。

作品講述了以莊之蝶為中心的一群喪失了精神追求的空虛的知識分子在現代都市中尋找靈魂家園,實現自我救贖但最終走向毀滅道路的故事。可以說《廢都》是一本具有警示意義的寓意深刻的小說,寫出了上個世紀末知識分子的頹廢、迷惘、絕望,這也正是《廢都》之“廢”的具體表現。這是一曲都市挽歌,更是一曲文人的悲歌。

作品一開始就通過文史館研究員孟雲房之口講述了西京城四大名人的故事,其中又通過借助作家莊之蝶之名為潼關來的周敏謀雜誌社職位而將主人公莊之蝶推在了讀者的麵前。其時,莊之蝶已經文名赫赫,崇拜者仰望者比比皆是。他想努力寫出一部新的長篇,但是苦於沒有創作激情,身處鬧市也沒有供他思索的淨土,因此他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頹廢感。他曾對孟雲房說:“是什麼都有了,可我需要破缺……我也吃驚我自己,是順應了社會,還是在墮落?”⑷正是這種不滿足感,正是這種盛名之下帶來的占有欲,使他無所顧忌地周旋於幾個女人之間,逐日地墮落下去。

書中著力描寫的第一位女性是唐宛兒,這位女性當初就是嫌棄自己的丈夫是個工人沒有出息而拋夫棄子跟周敏躲到了西京。在潼關時,周敏就是她幸福的希望,但當到了繁華的西京城時,她發現周敏不過也是一個無能無名的小卒,心生失望。當他們有機會結實名作家莊之蝶時,她覺得莊之蝶才是她幸福的所在,所以她極盡能事勾引作家,書中描寫的她和莊之蝶初次勾搭的場景完全與潘金蓮和西門慶初識的場麵一樣,當然他們一拍即合。這是一個完全沒有傳統女性美德的女人,沒有家庭觀念,沒有道德觀念,沒有自立觀念,男人把她當作尤物,她自己也引以為榮,憑美色做資本來換取男人的寵愛和安逸的生活。作品對她的描寫不惜筆墨,可惜莊之蝶並非鍾情於她,而僅僅是把她作為一個激發自己欲望的對象,和尋找靈感的借口,對這個女性持玩賞的態度。

第二位是莊之蝶家的保姆柳月,這位來自陝北的保姆,身上完全丟失了農村人的那種淳樸,而沾染上了城市中濃厚的的物質氣味,欲望氣味。她尋找機會來到作家家裏當保姆,心裏卻有很大的目標,幻想自己某天能成為莊家的女主人。當她發現莊之蝶用情於唐宛兒時,很是失望,但是她仍然以委身作家為榮,這也是一個全無傳統美德的女性形象,非常可悲的是最後她竟然被莊之蝶當作討好市長打贏官司的工具,給市長的殘疾兒子做了媳婦。莊之蝶為了一己私欲,把愛戀她的女性當做獲取利益的工具,實在是卑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