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時代的精神可以用兩句話概括,一句是韓非子的話:“多事之時,大爭之世”;一句是晏子的話:“凡有血氣,皆有爭心”。秦帝國時代是一個以衝突與競爭為主流的時代,創新者存,保守者亡,湧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變法高潮,催生了長江後浪推前浪的不斷變革,使得中國文明的涓涓細流全麵彙聚、重新融合、強力鍛造而開創出波瀾壯闊的文明正源,使中國文明達到了此後兩千年無法企及的高峰。《大秦帝國》的可貴,根本點便在於作者對戰國精神把握得非常準確,有著旗幟鮮明的曆史觀。此曆史精神貫穿全書,形成了《大秦帝國》激情澎湃昂揚向上的作品風格。作者的智慧、胸襟、才華、見識在此體現的非常充分。而滲透作品的濃鬱厚重的戰國精神與戰國性格,戰國特有的大爭精神和陽謀風格,更在於作品對中國文明正源的新視角和對秦帝國千秋功罪的新評說。曆史地看,中國原生文明的高原在春秋戰國時期,秦是這個文明高原上的最高峰。它們衍生了中華文明,並且蓬勃發展。
如果說大秦帝國是中國曆史上的“虎狼之國”,那麼《大秦帝國》就表現了這種虎狼精神,我們民族曾經擁有的虎虎霸氣和改天換地的創造力!雷達先生認為“這部大著的主導理念,若用關鍵詞表述,便是:大秦帝國是中國文明的正源……我對作者探究‘正源’的大理念表示理解。大秦帝國立國後雖僅15年即滅亡,但他的畫時代的意義是不可磨滅的。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廢封建,立郡縣等等,這些確乎奠定了中華文明大一統的根基。”(《小說評論》2003年1期)。
《大秦帝國》之所以讓那麼多讀者感奮,正在於這部作品的靈魂是我們民族的精神根基。學子喜歡看,軍人喜歡看,商人喜歡看,農民喜歡看,男人喜歡看,女人也喜歡看。說到底,人們喜歡的,正是這部作品所召喚的我們已經在某種意義上缺失了的那種精神。這種精神凝聚在萬千故事之中,而不僅僅是幾句表白。唯其如此,他感動著我們,激勵著我們,也讓我們喜歡著這部作品。《大秦帝國》告訴讀者,中華民族的整個文明體係之所以能夠綿延相續如大河奔湧,秦帝國時代開創奠定的強勢生存的文明傳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其實,我們完全可以自豪的說:我們是大秦帝國的傳人!《黑色裂變》是孫皓暉先生的多卷本曆史小說《大秦帝國》係列的第一部,作品構架宏偉,人物眾多,場景博大,多角度、全方位的再現了帝國烽煙初起時列國的離合紛爭和人事糾葛。小說以帝國興亡為主線,寫盡了帝國雛形期的文治武功、霸氣雄風,創造了一個血肉豐滿的藝術世界。
宏觀上看,新時期以來的曆史小說創作大體呈現三種態勢:一是堅持傳統的曆史真實觀,從人們已經熟悉的政策觀點和曆史路子出發,然後用具體生動的人物、情節、語言加以填充和豐富。其中有些作家在擺脫先驗理性、融入血肉情感之後寫出了優秀的作品,如《李自成》,另一些作品則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圖解印跡。二是被稱之為“新曆史小說”的先鋒小說,它們致力於寫出“我們”之曆史,曆史的客觀性、真實性和發展的連續性消失殆盡,“本色”曆史獲得充分彰顯,如劉震雲的《溫故一九四二》、《故鄉天下黃花》。第三類曆史小說持“修正”、“糾偏”立場,呈現出“還原”曆史的審美取向,如周而複的《長城萬裏圖》、王火的《戰爭和人》,以及孫皓暉的“大秦帝國”係列之一《黑色裂變》。
所謂“還原”曆史包含兩層意思。一是現象還原,即對曆史事件做出“本來如此”的真實敘述,它偏重曆史寫真,主張不可生發虛誕,尤其不可張冠李戴。簡言之,就是要剔除既往曆史的偏見、謬誤,還曆史以本來麵目。在《中國文明正源的強勢正存——序長篇曆史小說〈大秦帝國〉》一文中,孫皓暉頗有感觸地說,由於以儒家觀念為核心的官方意識形態的刻意貶損,外加帝國存在時間的短暫,“秦帝國在暴虐苛政的惡名下幾乎湮沒在曆史的沉沉煙霧之中”,“中國文明正源的萬丈光芒一再被扭曲、變形”。他要做的工作就是廓清塵垢,呈現給我們一個實實在在的秦國,並在此基礎上“還原”出一個偉岸浩大的“大秦帝國”。統一遼闊的國土、嚴酷暴虐的專製統治、威武強大的軍事擴張,此三項因素足以彰顯其“帝國”症侯。對比西方略晚一些的羅馬帝國,盡管秦帝國統一政權存在的時間極短,但它創造的一套國家體製與文明體係卻宛如一條千古不廢的滔滔大河,綿延至今,而集數百年曆史於一身的羅馬帝國卻在歲月輪回中散落成無數碎片,始終未能建立一脈相承的統一文明。就這樣,“大秦帝國”係列藝術地再現了,秦國由一個普通的王朝到一個標準的帝國,再到人類文明史中獨一無二的帝國的全過程,完成了它自我身份的三次體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