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雲,一個懂得自尊自愛,具有清醒理智的女性,卻深深地陷入了矛盾痛苦的感情旋渦之中。麵對感情的衝擊力量,她無法象在講台上那樣侃侃縷析,更無法評判對錯。她既不能敞開自己感情的大門,為了已有的家庭和朋友的道義,但又不能抗拒內心的呼喚:她真摯地愛上了範城。她或無法麵對範城,或無法麵對郝敬。她知道:成全郝敬即是毀了範城,而實現自己與範城的刻骨之愛則良心永不得安寧。痛苦無奈之際,她選擇了前者,“滅人欲,存天理”,成為可悲的人性祭品,但道德上的完善感使她平複了心靈的累累傷痕。高乃雲的精神悲劇是中國以“和”為本的人倫文化的悲劇,因為她的所謂選擇,最終葬送了三個人的幸福!偉大的列寧曾經為阿爾曼德的這句話拍手叫好:“甚至片刻的情欲和曖昧關係比庸俗不堪的夫婦間的沒有愛情的接吻還富有詩意些,還純潔些”。這才是評判愛情道德的公正法度。歡歡,這個從來不知道“自我”的女人,所懂得的隻是“女人隻要順服男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她生命中唯一的快樂源泉就是在夢中。她不僅是女人中的弱者,更是愚者,至死她都沒有明白過:女人應該是什麼樣的人!動物般的一生太悲太慘,但卻是中國窮鄉僻壤中相當一部分沒有受過文化啟蒙的農村婦女的真實寫照。她的命運告訴人們:中國婦女的思想啟蒙之路還很長,而且坎坷艱難!
那個被男人剁了一刀的無名婦,又究竟是誰的過錯呢?閃爍著誘人光彩的金錢卻成為他們感情裂變的罪惡之手!
……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性世界呢?顯然我們的作家試圖從純真的少女到“陰陽石女”,從知識女性到農村愚婦,來探索這個充滿騷動的陰柔世界裏所展露出的有關社會、人生、人性等諸方麵的深層意義。由於作者是站在女性的感情立場上,所以悲劇的原因除了對她們自身弱點的委婉批判而外,更重要的是將鋒芒對準了置她們於精神地獄的男性世界。
《女性的騷動》中的男人世界幾乎是一個充斥著陰暗和醜惡的世界:精神騙子曹三強,忘恩負義的馬肖,獸性十足的解林宇。除此之外,善良的馮義卻根本不理解女人,才華橫溢的範城卻自甘屈服,還有那隻會砍人的農夫,愛妻子卻不知如何去愛。在這裏,解林宇的形象是表現得最為入木三分的。這是一個追獵女人、玩弄女人的施虐者,並且陰險狠毒,十惡不赦。他折磨死了歡歡,勾引了川兒,在玩厭之後竟在騙局中讓川兒自盡,自己逃之夭夭,又開始追逐新的獵物。他對於女人從來沒有過“人”的感覺,而是獸的感覺,他真正象弗洛伊德所講的“隻是在麵臨較低級的性對象時,才發揮了他充分的性能力”(《弗洛佛德選集》第4卷第210頁。轉引自[美]赫伯特·馬爾庫塞《愛欲與文明》第197頁,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年版)。解林宇不能代表中國的男人,但他的心理趨向卻突出地表現了在今日中國的男人世界中還有相當的人們留存著野蠻時代的獸性人格,他們還根本不懂得情愛、性欲的完美統一才是“人”的教養!(作者所給予他的“惡報”結局,雖然解恨,但卻染上了宿命論的色彩,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這個人物應有的醒世意義)這顯然是一個無法與女性相對應的“陽剛世界”!“陰陽之氣相遊相交”,方可創造天地,而我們的世界一方是“癡”、“愚”,一方卻是“負心”和“蹂躪”,這天地如何不歌哭悲泣,陰陽如何不發生“裂變”!而這“裂變”的結果隻有是“同歸於盡”。在作品中,馮義與楊大蘭的毀滅是具有象征意義的,它代表著陰陽兩極最後的較量。
應該說,《女性的騷動》中所表現的男人世界是鄒誌安探索的“文化荒原”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一個“人”的荒原,“荒原”裏所展示的已不僅僅是舊文化的載體,而是“人性”的悲劇。
如果說《女性的騷動》是作者站在女性的角度來寫女人的話,那麼《多情最數男人》則是以男人的“觀點”來表現男人的世界。女人癡,更人更癡,正象作者在小說提要中所寫的:“多情自古數男兒,秦川男兒更多情”。男人構成了女人生存的“荒原”,女人也為男人設置著生命的悲劇,“陰陽”兩極各自成為較量的一端,互相牽引,互相磨損,也互相輝映,在“鋸齒般”的運動軌跡中,奏出了高低重唱的生命交響曲。這部作品無疑是作者有意對《女性的騷動》所作的重要藝術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