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風起雲湧。
紫羅蘭,這座位於海拔360公裏的雲上之城,此時正運行在一個新的雨季之中。名為【巴別之座】的大結界下,位於結界頂端的氣象調整站依照星月門占星師們的計算,規劃整個城市三年之內所有的天氣變化。
“可是很可笑呢。”
紫羅蘭氣象局計算大廳裏麵人來人往,超級計算機以及高度薔薇級發條運算主板正在全速運轉。這是本周的加班三日,所有人的休假申請在半個月前就已經在工作會議上被提醒否決,重要人員不得脫離社交書架的通訊號,隨時待命。
十一月瑞雪祭即將到來,華爾茲時尚大街從來不是真正的善類,本年度推出的冬日雪糕文化將會是以千萬級別的數目為單位的消費與被消費的盛宴,懵懂無知的人將會把財富奉到站在機械頂端的寡頭手中。而在九月末的今天,將是一場瑞雪祭之前的重要預演,投資人會在各種意義上的高處俯瞰這神聖烏托邦193年的第一場雪。
淩晨一點三十四分。
作為紫羅蘭氣象局的總負責人的章子厚,在一周前就已經站到了這裏,來自民用小天網的各種氣象報告與【大結界守墓人】的大結界生態監測都已經詳盡地向他以及他的部下們展示了這個任務的嚴峻性。自詡精英的數據師與程序員在囊括著整個天與地的氣象的圖形與數據之間工作不息,筆直的領撐、遍布的數據板,年輕的精英們在此不眠不休。
人類太過強大,有時候一個小小的舉動便會把這個世界攪得天翻地覆。
章子厚站在窗前,眺望著這個燈火萬家、不夜狂歡的城市。
計算中心就在蘇娜區的邊緣地帶,窗外無數的霓虹燈光招牌堆疊成華麗虛假的外表,永恒歌舞的蘇娜區,各種各樣的達官顯貴們在這裏麵流連,秦樓楚館,美酒舞姬,燈紅酒綠,不夜都城,在這個時刻大多數的紫羅蘭人已經入睡,而在蘇娜區,屬於部分人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那是年輕人荒唐的世界,也是這個城市欲望與金錢的體現。金錢、晚禮服、紅酒、焰火,遠遠望去積木一樣脆弱的建築,如同是個虛幻的泡影。
然而這隻是世界的表麵。
這個城市絕非那些流連在蘇娜區煙花之地的凡人所能想象的簡單易懂,無處不在的攝像探頭,精準到厘米的太空衛星,無所不知的大結界【守墓人】,他們深刻地通曉這一切陰暗與罪孽,但是他們隻是靜靜地坐在雲端或者陵墓,把秘密埋葬。
在必要的時刻,縱使滅亡人類、毀滅世界也未嚐不可?他不無惡趣味地認真想著。
接著,他微微歎了口氣。
並非是這個城市一角的物欲橫流,也並非是手頭工作的紛雜,而是他自己的心態,他的心在某一個夜晚就老了。他這樣子的人在紫羅蘭很多,比他光輝百倍千倍的人有很多,比他淒慘卑微的人也有很多,他今年已是四十有五,長生種植入他也有資格申請,但是某種悲哀的意誌卻令他沒有那麼做。
“真是討厭的世道,作嘔的世界。”他的麵前是價值昂貴的秘藏清酒,本來按照他這種近似於清水衙門的氣象局的人大概一輩子都碰不到這麼一杯酒,但是他今天碰到了。
這很不尋常。
熟悉這座城市隱秘規則的他,知道這種反常意味著什麼。會有人開始調查他,從出生到今日,事無巨細記錄到某個或者某些人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是紫羅蘭氣象局的負責人,他在氣象局從上一位前輩手裏接過這份權利與義務之時起,至今已有十五年。十五年是一個很奇妙的長度,這個長度在你的檔案裏麵會成為許多種描述,而其中便有一個重要的標簽,具有多年經驗、可堪大任的氣象專家。
紫羅蘭氣象局是一個很多餘的職業。
大結界運轉、氣象調整站運行,守墓人、占星師,站在神秘側的那些怪物們維持著這個建立在數學模型上麵的氣象。世上之人隻知曉國家氣象局與氣象衛星監察預報天氣,卻根本不明白……他們的工作毫無意義,自己手下麵的人忙碌得像是一條條死狗,隻是在給世界一個合理的秩序。
他霍然抬頭。
他的思維幾乎刹那間無形地蔓延遍及整個房屋,從門縫之間穿過的那一縷空氣倏然間就停滯下來,思感加速,時間被隨之扭曲,他的布滿血絲的雙瞳裏麵的精芒一瞬閃現,又轉眼間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