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淩不置可否,但又不得不引起重視,便用平靜的口氣笑道,小楊,你說得很有道理,起碼為我提供了一條極具參考價值的信息。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些人中還包括你呢!人們的擔心不無道理,換一個角度講,我也會這樣議論別人。明擺著的呀,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在一個地方任職,誰也不會長期呆下去,早晚都要離開。難道將我的全家都落戶於河東縣,並且立一紙文書,將來命歸西天後,連骨灰都要埋在這兒,人們就放心了?就是有這樣的打算,也不能讓我當著全縣人民麵,對天發誓啊!勢單力薄嗎?我從來都不信這個理兒。帶一個團的兵力過來,就算實力雄厚了?這是為了工作,不是建立根據地,更不是解放敵占區。那樣的話,河東縣豈不成了匪巢寇穴?河東縣固然問題多多,情勢複雜,但並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悲觀,即使是一座鋼鐵堡壘,也並非堅不可摧。堅信邪不壓正的道理,在正義的麵前,終有那麼一天,邪魔鬼祟會乖乖地低下頭來。別說是河東縣,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哪裏都不會是一片沒有一點兒雜質的淨土。隻要直麵現實,不畏邪惡,剛正不阿,不圖私利,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而我本人又算得了什麼,即使被撞得頭破血流,甚至粉身碎骨,有朝一日卷鋪蓋走人,也在所不惜。走了一個江淩,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江淩待命出擊。說到這兒,江淩感覺說得有點過多,哪裏是回答問題,簡直成了作報告講黨課。何況,自己麵對的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部下,也不是與自己的同級和上級進行辯論,楊波畢竟是一名普通司機,如此一來豈不成了婆婆媽媽,空發議論?眼下她最關心,最迫切想知道的是,采取什麼方式,才能啟發楊波將心裏的話道出來。盡管是出自司機之口,但同樣會對今後的工作大有裨益。於是就轉過話題問道,小楊啊,我早已感覺出來,你的確信不過我。怎麼老是不回答我的問題?
楊波並不理會,依然答非所問,再次給江淩提出了一個更加玄乎的問題。楊波說,江書記,你是領導,還在大機關當過多年秘書,文字功底深厚,當然也知道很多的法律知識。再提一個問題,假設張三指使或命令李四去幹某件壞事,甚至說是犯罪,李四被迫無奈違心地幹了,並且形成了事實,那麼李四是否要承擔責任?要承擔多少責任?
江淩見一時扭不過彎來,隻好順著楊波的提問認真回答,說當然要承擔責任。如果是犯罪,就要承擔罪責。到底承擔多大的責任和罪責,得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視情而定。雖然我不精通法律,但應該是這樣的道理吧。
楊波沒再繼續追問,兩手卻不禁抖動了一下,汽車也隨之劃了一道弧線,但很快又穩定下來。
江淩感覺楊波心跡複雜,心事太多,怕影響他開車,便不再追問下去了。
可楊波剛才提到的問題,想來卻很不簡單。盡管是個假設,但不是一般的假設,其中一定藏匿著更加隱秘的玄機,而且與楊波有著直接的關聯。一名普通的司機,其任務職責隻是開車,怎麼竟有如此複雜的心態軌跡,難道他也掉進了一眼不可自拔的陷阱裏?想到這裏,江淩都感到有點兒後怕了。但是,她已拿定主意,在近日內,一定要破解開隱藏於楊波內心深處的那個謎團。
這時,楊波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便用深沉的口氣對江淩說,江書記,我還沒有回答你的提問呢!容我細心想想,我會將埋藏在心底的話全部告訴你。不過,請你放心,作為你的專職司機,就是比作奴仆也行,隻要給你開一天車,保證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江淩沒有做聲,因為她此時的心緒也被攪成了一團亂麻。
根據楊波的提示,前麵不遠處就是馬家峪村了。透過車窗,江淩忽然發現右麵的河岸上停放著一輛轎車,老遠她就認了出來,分明是副縣長劉國強乘坐的那輛汽車。不禁心想,如此天氣,劉國強來這兒幹什麼呢?楊波知道江淩心切,踩了下油門,不覺中便朝劉國強的汽車緊靠了過去。
剛下了汽車,江淩就從遠處望見了劉國強高大的身影。
江淩站立的位置是在河道一旁的路邊上,地勢高聳,視野開闊,而此時的劉國強則站立在河道下麵的亂石灘內,中間還隔著一小片楊樹林子,又逆著風向,江淩用力喊了好幾聲,劉國強也沒有聽見。
見劉國強毫無反映,江淩索性不再喊叫了,下腰挽起褲腿,順著河道上的平地,便朝劉國強站立的方向緩緩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