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孫紅梅正在認真翻閱報紙,江淩這才發覺自己的辦公桌上也放著一張當日的《河東縣報》。沒有跟孫紅梅說話,她也拿過報紙瀏覽起來。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位於頭版顯要位置的那條黑字標題:《強化措施解放思想全縣班子考察工作進展順利》。
稿子完全是按照江淩的意圖,由高小麗安排記者采寫和編發的。雖然沒和孫紅梅見麵,但通過孫紅梅昨天下午的電話彙報,以及通過各種途徑掌握到的情況,在記者的手下,內容依然寫得準確而全麵。
事前之所以沒跟孫紅梅商量此事,是因為擔心引起不必要的爭議,本來很簡單的問題反倒弄複雜了。
稿子是綜述性的消息,反映了包括政府辦公室在內的五個部門和鄉鎮的考察情況,既有所指,又無所指,目的便是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表麵上看,反映的隻是幾天來的工作情況,並無多少新鮮內容,可對於那些眼光敏銳和有政治嗅覺的人來說,對於縣委在下一步如何調整全縣各級領導班子,都會或多或少地感覺出一些政治動向來。這就叫何去何從,輿論先行。作為黨委的喉舌和耳目,其新聞報道的重要性就在於此。
江淩大體瀏覽了一遍,稿子雖然不長,她也沒有親自審稿,但卻充分表達出了她的觀點。由此,她便聯想到了宣傳部長高小麗,看似潑潑辣辣,處理問題不太注重細節,其實她是外剛內柔,膽大心細,稱得上一個合格的宣傳思想工作者。
放下手裏的報紙,江淩才微笑著與孫紅梅打招呼。
江淩一上來就問,看了這篇報道,不知孫部長有何感想?
孫紅梅表情淡漠,收起報紙來,沉思一會說,的確有點兒感想。應該說感慨萬千,浮想聯翩。要不是急於過來向你彙報工作,我就直接去找高部長了。江書記,不管怎麼說,咱們堅持的是社會主義製度,不僅要黨管幹部,輿論陣地也不能撒手不管。為了擴大影響力,追求某種效應,什麼消息都隨便發,豈不成了所謂的“新聞自由”?
因心裏窩著一團火,說到這兒,孫紅梅又停了下來。此類消息,不管自由投稿,還是記者采寫,因與組織工作有著直接關聯,而且內容又這樣敏感,按理必須經她過目之後才能采用。可前後兩篇報道她皆蒙在鼓裏,因此就氣不打一處來。其實,昨天看到《河東縣報》上登載的那篇報道之後,她就感覺不大正常。可一直未見到江淩,沒有機會深究此事。後來一打聽,那篇報道既不是江淩授意,高小麗也不知內情,根源出在張子虎身上,江淩見了也很不高興,又未見造成太大的負麵影響,所以才沒有直接幹預。沒想到接二連三,今天的報紙又出現了類似情況,不能不引起她的高度警覺。即便未藏有什麼貓膩,在此類問題上也不能胡來亂來,起碼沒有將她這個組織部長放在眼裏。因為《河東縣報》由縣委宣傳部承辦,她的一肚子怨氣自然要傾瀉到高小麗身上,盡管組織部和宣傳部之間的工作配合密切,個人關係也相當不錯。不論怎麼分析,高小麗都不該這樣辦,更不應小瞧她。工作上相互支持放在一邊兒,僅前天晚上她站著撒尿,並且尿了一褲襠的事兒,也得好好地感激自己。如果像她這個宣傳部長一樣,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沒點保密觀念,張開嘴就胡咧咧,用不著在報紙上做宣傳,隻要將消息透漏出去,一傳十,十傳百,不出一天便會滿城風雨,成為重量級的新聞人物。本想著給高小麗打電話,詢問她是怎麼搞的,在她全然不知的情況下,報紙就刊登組織工作方麵的稿子,也有點太那個了吧?宣傳部和組織部好比鐵路上的巡警,是各管一段兒,宣傳部怎麼管起了組織部,豈不像美國在全世界搞霸權一樣,到處幹涉人家的內政,不是不講理的問題,而是太霸道了。可轉念一想,兩人畢竟是平級的,高小麗又有一張刀子嘴,萬一來個猛烈反擊,讓自己下不了台,就更不合算了。還是先找書記反映情況更合適一些。隻要江書記態度明朗,就不怕高小麗不講理。官司一定要打到底,兩人關係再好,也得說個過來過去。所以,孫紅梅打發考察組出發之後,便急匆匆來到了書記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