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飯的確吃得很簡單,隻有一個菜,是清燉黃河鯉魚。每人一條,每人一大碗,因味美可口,連鍋底都翻了過來。歐陽文峰連聲叫絕,邊吃邊嚷,並誇下海口說,等事故處理完畢之後,她還要來河東縣,哪裏都不去,就直接來河口鄉政府吃黃河大鯉魚。
不是叫好,也不是當麵奉承,河口鄉的黃河大鯉魚聞名遐邇,貨真價實。
因河口鄉河段水流湍急,黃河水流淌到這裏沒有沉澱的機會,含沙量特大,更沒有雜質的汙染,所以這一帶的鯉魚就別具特色,味道鮮美。什麼味道兒?是那種來自黃土高原,原始原貌的沙土氣味兒。一如清香甘醇的烈酒和味道獨特的饅頭,原漿必須借用臭水灣裏的爛泥發酵,和麵必須在大盆內用臭腳丫子反複踩踏一樣,通過某種有益細菌的繁殖,最終才會生出那種特異的味道。所謂上不了大席,是因為黃河中的鯉魚,過去有黃河一怪之說,所以這一帶的人們就非常計較,怕得罪了鯉魚爺爺奶奶們,來大水時興風作浪,禍害一方。那時打上來的鯉魚,別說上大席了,即便平日就餐也沒人敢動,不是棄之便是重新放生。到了後來,人們才破除原來的迷信,將黃河鯉魚尊為最珍貴的美饌佳肴。
見歐陽文峰興致盎然,江淩從內心感到高興。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不可捉摸,幾十塊錢吃一頓便飯,其效果有時比花幾百元、幾千元去高級酒店招待都強之百倍。最令人欣慰的,當然是壞事變成了好事。本來是要曝光的,沒想到情況突然發生逆轉,一下子變成了正麵宣傳。江淩仔細回憶了一番,今天上午應該是來河東縣這半月多內收獲最大的一天,最讓人開心的一天,盡管事故的善後工作處理得不太順利。
然而,樂極生悲。是經驗總結,也是邏輯推理,更是先知先覺,先哲們的高明之處就在於此。江淩曾係統地學習過哲學,而且造詣頗深,但沒有意識到樂極生悲最淺顯的道理竟在自己的身上得到了充分驗證。
與歐陽文峰握手告別之後,劉國強和高小麗本來有車,可因江淩頭腦一熱,竟將二人拉到了自己的車上,一路上又說又笑,喜不自勝。話題皆是工作以外的事情,可以說是在暢所欲言和輕鬆愉快中走完了近一個小時的路途,以至於連午間的困意都頓然消失了。但不管怎麼說,占據腦海的主要還是工作。汽車快要進縣城時,江淩向劉國強和高小麗分別交代了一件事。
讓劉國強抓緊辦理的是,盡快與縣水利局和羊步嶺鄉取得聯係,關於東萊河水庫建設可行性方案問題,再也不能拖延下去了,爭取在三兩天內正式確定下來,“兩會”文件的起草工作迫在眉睫,作為“兩會”報告的重點內容,時不我待。至於今後一個階段全縣的工作重點,即使在常委會和縣長辦公會上一時達不成共識,按民主集中製原則,作為縣裏的一把手,書記也有足夠的權力做出最終的決斷。目的是消除劉國強的後顧之憂,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給高小麗布置的任務是,在“兩會”召開之前,圍繞如何實現全縣工作重點轉移這條思路,報紙和電台、電視台,必須在幾日內開辟專欄和專題,進行一次帶有大討論性質的輿論造勢,通過輿論宣傳的正確引導和潛移默化的作用,逐步統一全縣廣大幹部群眾的思想,從而實現認識、方向和行動三到位。同時,還委托高小麗,讓她給孫紅梅轉告她的意思,關於對領導班子考察情況在《河東縣報》上天天一公開的問題,應該把握時機,掌握尺度,恰到好處地收斂回來。
汽車進縣城之後,江淩沒去辦公室,而是直接回了宿舍。目的不是休息,而是因為上午去河口鄉,黃河岸邊冷風呼嘯,塵土飛揚,頭發被刮亂了,臉頰上,脖頸裏,耳眼內,鼻孔中,皆灌滿了泥沙灰塵,女鬼似的過去上班,不僅影響自己的形象,作為縣委大院的主人,更是有傷大雅。所以工作再忙,也得回宿舍稍作一番修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