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雲雨,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妙語天成地抓住了巫峽的神韻,以至於“除卻巫山不是雲”的詩句,得到了天下後世的普遍認同。把巫峽這個以秀麗著稱於世的自然物提升到極具人性魅力的美學峰巔,這不得不歸功於三峽美的早期歌者、著名的楚辭大家宋玉。他塑造了獨具風情的東方愛神和美神的不朽形象 ——巫山神女,為源遠流長的三峽文化作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屈原、宋玉共同奠定了楚辭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史稱屈宋。宋玉為楚國(今湖北宜城)人,與屈原同時而略晚,事楚襄王,為小臣,頗不得誌。而在郭沫若的史劇《屈原》中,宋玉是背叛老師的小人,於宋玉,怕是冤哉枉也!
宋玉生平史載不詳,對他作品的真偽曆來也多有爭議,一般認為《九辯》、《高唐賦》《神女賦》等十三篇賦為宋玉所作。
高唐者,楚國之台館名,在雲夢澤中,巫峽有高唐觀,祀神女,高唐可以指代巫同峽,即巫峽神女賦也。
《高唐賦》述說楚先王遊於高唐之台,見巫山之女,王因幸之。女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台之下。”作者引領楚王巡遊巫峽,終篇略表諷諫之意。
麵對神女,作者驚豔:“ 兮若鬆,其少進也,晰兮若姣揚姬,裾鄣目而望所思。忽焉改容,偈兮若駕駟,建雨族。湫兮如風,淒兮如雨。”
巫峽氣勢恢宏:“惟高唐之大體兮,殊無物類之可儀比。”天雨初霽,百穀之水集於山下,壯美的水勢忽焉變為奇花異樹,“若生於鬼,若出於神”,由實而化虛,使自然臻於理想的境界。
戰國時期,巫山一帶為楚國屬地。據《襄陽耆舊傳》稱:赤帝(炎帝)的女兒瑤姬,未出嫁而死,葬在巫山南麵,稱為巫山之女,即傳說中的神女。
此賦鋪陳山勢之偉峻,鳥獸花木之奇瑰,千態萬狀,層見疊出,大筆縱橫,豪華絢爛,呈現出一幅巨大而瑰麗的流動圖畫。使人為之驚歎震懾,而生出無限向往。美學特征宏大而壯美,由高唐而懷想宇宙之浩瀚,所謂“賦家之心,包括宇宙”。
《神女賦》中之神女,是一位理想化非凡美麗而聖潔的仙姝,“上古既無,世所未見,瑰姿偉態,不可勝讚”。她由遠至近,“其始來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進也,皎若明月舒其光”以日月喻神女的美質。她溫文爾雅,“曄兮如華,溫乎如瑩”,她身著彩衣,“五色並馳,不可殫形”,她的舉止高貴合度,“振繡衣,被褂裳,被不短,纖不長,步裔裔兮耀殿堂,婉若遊龍乘雲翔”,她“被服,薄裝,沐蘭澤,含若芳”。神女何以如此美豔,“夫何神女之嬌麗兮,含陰陽之渥飾”,是因為她把天下的女性美都集於一身。
深可玩味的是,賦中對楚王的描述。楚王迷戀美麗的神女,竟然沉陷於“精神恍惚”之中,他“寢而夢之,不自識;惘兮不樂,悵然失誌”,他一入睡,就夢見她,一醒來,則悵然若失。本來就“交稀恩疏,不可盡暢”,更何況她懷堅貞磊落,固守高潔,若想占有她,終於無望,“懷貞亮之挈清兮,卒與我兮相難”。雖然貴為楚王也隻有哀歎了:“神獨亨而未潔兮,魂煢煢以無端。含然諾其不分兮,喟揚音而哀歎”。她隻可神交,不可褻瀆,使我無端地感到孤獨無依,我的語言竟然含混,想說也說不清楚。愛戀之情還未能盡敘,她卻要離我而去了,“歡情未接,將辭而去;遷延引身,不可親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目略微眄,精采相授”。牽腸掛肚,神魂顛倒,但追求卻永無回應,隻有將苦情埋在心底,又能向誰訴說!
這裏,楚王已還原為一個人間的情癡,唱著俗世愛情的哀歌。宋玉對楚王隻有微諷之意,但賦中打動我們的,卻是神女的絕世姿容和失戀的哀婉,它傳達出美隻可遠觀,而不可強占的情愛法則,和人性中最可珍貴的對於愛與美無盡的渴慕和追求。
“賦者,鋪也,鋪采 文,體物寫誌也”。宋玉賦集中表現了楚辭雄奇燦爛、華美鋪張的浪漫主義風格。他善於選擇具有特征的景物與豐富的內心情感融為一體,他感受敏銳,筆觸細膩,語言十分考究,雙聲疊韻字的運用,使他的賦呈現出交響樂似的旋律節奏之美。
神女的美麗故事在三峽廣場廣為流傳,而神女峰,則是她的化身。
宋玉賦給三峽注入了豐富多彩的人文內涵,他的妙筆使人神交感,使三峽成為人化的自然,成為人類豐富精神世界的寄托。以屈原、宋玉開端,數千年人類的文化心靈像珍珠一樣撒落在大江大峽之間,閃爍在神女的明眸中,聚散為巫山雲雨,他們的詩文升華我們美好的情愫,給我們永恒的慰藉和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