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力氣大,摔不了。”淩家老叔空著個手,不自然的揮了揮,又習慣性的把手搭在了腰帶上的煙杆兒上。
“就是你力氣大,所以我才擔心你捏著我孫女兒。”鄭婆子哼了一聲,卻是自己也看了一眼孩子,然後把小被子重新裹好,沒好氣的看著那討彩頭的產婆,“你婆婆沒教過你麼,這剛生出來的孩子也是能抱出來的!”
產婆這種職業都是家傳的,一般是婆婆老娘做了,然後把手藝傳給媳婦女兒,一個村子那麼大,來往都知根知底兒。淩家這次請來的這個產婆便是跟她婆婆學的,也算是家學淵源了。鄭婆子本來要請的是她婆婆,但沒想到那婆子去女兒家暫住了,隻能請她媳婦兒來,故而心裏頭本來就有點疙瘩,這會兒更見到她這般不知輕重,隱隱的就有些怒了。
“我,“那產婆比鄭婆子還小上二十多歲,知道她跟自家婆婆相熟,見著她這一發怒,便是隱隱的有些怕了,在心裏後悔自己怎麼如此不知輕重,惹了這個厲害貨色。這鄭婆子是個寡婦,一人拉扯著三個兒子長大不容易,吵架罵街那都是好手,彪悍勁兒是遠近聞名的,她若是惱了,改天告訴自家婆婆,自己可是要受發落的。
她本來也就是想趁著婆婆去小姑家,自己出來賺幾個私房錢,哪裏敢惹事,當下賠笑不已,手中的銀子卻是攥的死緊,想著怎麼都不能還回去。
鄭婆子罵了幾句,卻是感覺到懷裏的孩子再拱,便不再理她,隻抱著孫女進了裏屋。淩老漢在外麵站著,覺得進去不大好,正在猶豫,卻見著鄭婆子又露出半邊臉來,“這還隔著一層牆,媳婦兒在那屋裏頭,你進來站站也不妨事。”
“好嘞。”淩老漢剛才隻看了一眼,心裏頭正癢癢著,聽她這般一說,也隨即跟了進去。
淩家雖然是莊戶人家,可這房子卻是正經的青磚砌成的大屋,寬敞明亮,不知道羨煞村裏頭多少人。鄭婆子一輩子有三兒,大兒子去了鎮上開了家桐油鋪子,生意很是不錯,二兒子是莊稼地裏的好手,平日裏鼓搗著那幾十畝地,閑暇時幫著大哥收攬一些農貨,也極是能幹。不過這都不是讓鄭婆子自豪的,最讓她驕傲的則是她的小兒子淩維昆。
鄉下人家出個讀書人不容易,雖然到了年紀都會入蒙學,識得幾個字,但是像淩維昆這樣能考中秀才的不多,能像他這樣被縣太爺賞識,被留在身邊做事的就更不多。雖然隻是個沒有品級的小吏,但是這十裏八鄉的有幾個能這般出息?
大兒子一家常住在鎮上,所以家裏頭兩廂的房子,左邊住著二兒子一家,右邊則住著小兒子一家,都是一水的正中堂屋兩邊廂房,因為小兒子媳婦兒是個講究人,所以廂房那頭又收拾了一遍,磚頭隔了半邊,裏麵是夫妻倆睡覺的臥房,外麵則放了桌椅板凳,來近客人時可以招待坐人,而沒有客人時,則是淩維昆讀書用功的地方。
淩老漢跟鄭婆子進的就是這個地方,因為天冷的緣故,這裏頭早就放了四五個火盆,烘的暖洋洋的沒一絲兒寒意。
“媳婦兒剛生產完,跟著孩子都見不得風,要是這會兒著涼那可就落下病根兒了,所以不但是這裏,那裏麵也放了幾個火盆。”鄭婆子抱著熟練的抱著孫女兒叮囑了鄭老漢一句,然後看著剩下的兩個產婆滿臉倦容的掀了簾子,低聲問他,“外麵那個你給了多少賞錢?”
“二錢銀子。”淩老漢吧嗒吧嗒嘴,隻琢磨著要看小嬰兒一眼,沒怎麼在意的回答道。
“怎麼這麼多!”鄭婆子聽了卻是小小的驚呼了一聲,然後眼睛跟刀子一樣的剜過去,“這平日裏接生,不過就是二十個大錢就算是厚禮了,你竟然給了這麼多,真真是不會過活到家了~”
“我這不是不知道行情麼。”淩老漢倒是不慎在意,小心翼翼的掀開被角看了看嬰兒紅彤彤的臉蛋,笑眯眯的說,“咱家好久沒有出過姐兒了,為了這個多使點錢也是無妨。”
鄭婆子聽到這話倒是不做聲了,淩家子嗣一直旺盛,但總生兒子不生女兒,先前大兒子二兒子生了幾個,都是孫子,所以見到這孫女,心中十分歡喜,倒是不比孫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