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爭鐵路蜀士遭囚 興義師鄂軍馳檄(1 / 3)

卻說清政府聞廣州捷報,方在放心,安安穩穩的組織新內閣。慶王奕劻,資望最崇,作為總理,自不消說。漢大臣中,如孫家鼐、鹿傳霖、張之洞等,先後逝世,隻有徐世昌,曆任疆圻,兼掌部務,算是一位老資格,遂令他與那尚書桐,作為內閣總理的副手。內閣以下,如外務、民政、度支、學務、吏、禮、法、陸軍、農工、郵傳、理藩各部,統設大臣、副大臣各一員,從前尚書、侍郎的名目,悉行改革。凡舊有的內閣軍機處,亦一律撤去。又增一海軍部,命貝勒載洵為大臣,並設軍諮府,命貝勒載濤為管理。洵、濤統是攝政王胞弟,翩翩少年,豐姿原是俊美,可惜胸中並沒有軍事知識,隻仗著阿兄勢力,占居樞要。一對繡花枕,好看不中用。各省諮議局聯合會上書,略稱:“內閣應負責任,不宜任懿親為總理,請另簡大員,改行組織。”折上,留中不報。聯合會再上書續請,方接複旨,據言:“用人係君主大權,議員不得幹預!”頓時全國大嘩。

還有郵傳部大臣盛宣懷,倡起鐵路國有的議論,慫恿攝政王施行。中國的鐵路,自造的隻有三四條,餘外多借外款建築,甚且歸外人承辦。光緒晚年,各省商民,知識新開,才聽得借款築路,由外人監督,連土地權也保不住,於是創議自辦,把京漢、北京至漢口。粵漢廣東至漢口。兩大幹路,集款贖回,又由四川到漢口一線,亦由川漢商民,自行興築,這也是保全鐵路的良策。偏偏這位盛大臣宣懷,要收歸國有,難道果有絕大款項,能買回這鐵路麼?據盛大臣奏章,說是:“川粵鐵路,百姓無錢續辦,不如收為國有,借債造路。此路一成,償了外債,還有盈餘。”說話似乎中聽,其實隻好去騙攝政王。除攝政王外,若非與盛大臣串同舞弊,簡直是騙不進的。盛大臣是常州人,他家私約幾百萬,也算是中國一個富翁。他的錢財,多半從做官來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好知足,還要做什麼郵傳部大臣?還要想什麼鐵路國有的計策?無如他總想不通,看不破,家中的姨太太,弄了好幾十個,費用浩大,揮金如土。他的子弟們,又是浪吃浪用,不肯簡省,累得這位盛老頭兒,還不能回家享福。他運動了一個郵傳部缺分,本是很好,可奈晚清路航郵電各局,多抵外債,進款也是有限,他從沒法中想出一法,借鐵路國有的名目,去貸外款幾千萬,一來可以敷衍目前,二來有九五回扣,可入私囊。等到外人討還,他已早到棺材裏去了。就使壽命延長,尚是未死,借主是清朝皇帝,與己無涉,中人勿賠錢,樂得眼前受用。攝政王視事未久,不甚曉得暗中弊端。慶親王奕劻,總教有點分潤,也與盛大臣一樣想頭,此倡彼和,居然把盛大臣原奏,批準下來。這段文字,寫得淋漓盡致。

盛大臣遂與英美德法四國,訂定借款,辦粵漢川漢鐵路。外人正想做些投資事業,一經盛大臣與他商議,把路作押,自然謹遵台命。那時盛大臣又想出辦法,把從前川粵漢的百姓已墊路本,統作七折八扣的計算,從中又好取利若幹,而且不必還他現錢,隻用幾張鈔票,暫時搪塞,便好將百姓的路本,取作國用,一舉數得,真是無上妙法。誰知百姓不肯忍受,竟要反抗政府。谘政院也奏請開臨時會,參議四國借款。各省諮議局,直接申請,要請政府收回鐵路國有成命。盛大臣一概不理,且慫恿攝政王,下了幾道上諭,說什麼不準違製,說什麼格殺勿論,百姓看了這等話頭,越加氣惱。川人格外憤激,開了一個保路大會,定要與政府為難。川督趙爾豐,與將軍玉昆,將川中情形,聯銜上奏。這時盛大臣已有二三百萬回扣到手,哪裏還肯罷休?巧值端方入京,運動起複,費了十萬金,得著一個鐵路總辦的缺分。盛大臣本幫他運動,所以同他商議,要他去壓製川民,就可升任川督。端方利令智昏,居然滿口答應,要去送掉老命了。草整行裝,立即啟程。行抵武昌,聞川民鬧得不可開交,商人罷市,學堂罷課,不覺暗想道:“趙爾豐如此無能,一任民人要挾,如何可作總督?”遂夤夜擬一奏折,叫文稿員繕就,翌晨出發,奏中極說:“趙督庸懦,須另簡幹員”,大有舍我其誰的意思。嗣得政府複電,令他入川查辦,端方遂向鄂督瑞祐,借兵兩隊,指日入川。此時可算威風。

川督趙爾豐,本是著名屠戶,起初見城內百姓,捧著德宗景皇帝的牌位,到署中環跪哀求,心中也有些不忍,因此有暫緩收回的奏請。旋聞端方帶兵入川,料是來奪飯碗,不禁焦急起來。欲利人,難利己;欲利己,難利人。兩利相權,總是利己要緊。人人為此念所誤。忽外麵傳進了一紙,自保商榷書,列名共有十九人,他正想把這十九人傳訊,那十九人中,竟有五人先來請見。爾豐閱五人名片,是諮議局議長蒲殿俊、副議長羅綸、川路公司股東會長顏楷、張瀾、保路會員鄧孝可,不由得憤憤道:“都是這幾人作俑,牽累老夫,非將他們嚴辦不可!”遂傳令坐堂。巡捕等茫無頭緒,隻因憲命難違,不得不喚齊衛隊,立刻排班。趙屠戶徐踱出來,堂皇上坐,始喚五人進見。五人到了堂上,瞧這情形,大為驚異。但見趙屠戶大聲道:“你五人來此何為?”鄧孝可先發言道:“為路事,故來見製軍,請製軍始終保全。且聞端督辦帶兵入川,川民惶懼的了不得,亦乞製軍奏阻。”趙屠戶道:“你等敢逆旨麼?本部堂隻知遵旨而行!”願為滿奴。這句話惱動了蒲殿俊,便道:“庶政公諸輿論,這明是朝廷立憲的諭旨,製軍奈何不遵?況四川鐵路,是先皇帝準歸商辦,就是當今皇上,亦須繼承先誌,可容那賣國賣路的臣子,非法妄為嗎?”觀此可知川民捧景帝牌位之用意。說得趙屠戶無言可駁,益發惱羞成怒,強詞奪理道:“你等欲保全路事,亦須好好商量,為什麼叫商人罷市,學堂罷課?你等心猶未足,且聞要抗糧免捐,這非謀逆而何?”殿俊道:“這是川民全體意旨,並非由殿俊等主張。”趙屠戶取出自保商榷書,擲示五人道:“你們自去看來!這書上明明隻書十九人,你五人名又首列。哼哼!名為紳士,膽敢劫眾謀逆,難道朝廷立憲,就可令你等叛逆麼?”五人瞧著,尚思抗辯,趙屠戶竟喝令衛弁,將五人拿下。衛弁奉令來縛五人,忽聽大門外一片嘩聲,震動天地,望將過去,約不下千人。頭上都頂著德宗景皇帝神牌,口口聲聲,要釋放蒲、羅等。惹得屠戶性起,命衛隊速放洋槍,這令一下,槍聲四射,起初還是開放空槍,後來見百性不怕,竟放出真彈子來,把前列的傷了數名。大眾越加動怒,反人人拚著性命,闖入署中。正在不可開交的時候,虧得將軍玉昆,飛馬前來,下了馬,挨入督轅,先撫慰民人一番,然後進商趙屠戶,勸他不要激變。屠戶鐵石心腸,還是堅執一詞,玉昆不待應允,竟命將蒲、羅等五人,釋了縛,隨身帶出,又勸大眾散歸,大眾才陸續歸去。

趙屠戶憤猶未息,竟奏稱亂民圍攻督署,意圖獨立,幸先期偵悉,把首要擒獲;嗣複聯絡鄂督瑞澂,迭上奏章,說如何擊退匪徒,說如何大戰七日,其實不過用兵監謗,與鄉間百姓鬧了兩三場,他便捕風掠影,捏詞陳奏,想就此冒點功勞,可以保全祿位。川民自保,趙督亦自保,勢已分裂,如何持久?鄂督瑞澂,聞川省議員蕭湘,由京過鄂,潛差人將他拘住,發武昌府看管。原來蕭在京時,曾反對借債築路,瑞澂把他拘禁,無非巴結政府,與趙屠戶心計,彼此一律。看官!試想民為國本,若沒有百姓,成何國度?況且清廷已籌備立憲,凡事統在草創中,難道靠了幾個虎吏,就可成事麼?大聲疾呼。清政府閱趙督奏折,還道川境大亂,仍用前兩廣總督岑春煊,前往四川,會同趙爾豐辦理剿撫事宜。岑意主撫,行到湖北,與鄂督商議,意見相左。又與趙爾豐通信,爾豐大驚,想道:“既來了端老四,又來了岑老三,正是兩路夾攻,硬要奪我位置。”奪他位置,其患猶小,將來恐不止此,奈何?連忙寫了複書,婉阻岑春煊,說是日內即可肅清,毋庸勞駕等語。岑得書,也不欲與他爭功,便上書托疾,暫寓武昌,借八旗會館,作為行轅,這是宣統三年八月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