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隊的幹部和戰士一樣滾成雪泥人,連長指導員都是戰鬥英雄。連長曹繼貴是山東人,打過孟良崮。指導員是湖北孝感人,大個子,急了眼時好說:”媽你個八子,讓我來!“他叫董茂法,走的早,回本縣武裝部當科長。有一次,戰士把繩子拴在腰裏麵,放炮、敲石頭,肩膀上道道血口子。收工了開飯了,戰士端著碗不動,鍋裏的糧食沒有少。指導員問,怎麼不吃飯?指導員說話有點粗,媽你個八子怎麼回事,都不吃飯。戰士們說,怪難受。不知道什麼難受?後來問怎麼回事?有的說腰疼,腿疼,戰士的肩膀上被繩子勒的,一看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紅一塊,戰士的肩膀身上在流血。指導員流淚了,他是抗戰時出來的, 也是窮人家出身,打仗時負過多次傷。一看戰士們這樣,心疼的不得了。他是我的入黨介紹人。老人說,工程需要從山下運800根木料。人都難以行走,哪裏會有什麼車輛,隻能靠用繩子捆住木料,手拉肩扛。可是,在那冰雪的天地裏,到那裏去尋尺繩寸麻?戰士們攀崖尋找,砍來一球球幹枯了的野藤條。運輸隊伍馬上組織起來了,靠著這些很有韌性的幹藤,一雙雙鐵手、鋼肩,在滿是冰雪的崎嶇山路上,拖著粗大的圓木,一寸一寸地移動。這移動是那麼的緩慢,又是那樣的堅定!鞋子被尖利的石尖劃破、咬碎,後勤又供給不上。戰士們隻好找來布片包起腳板。布片沒有了,他們又尋來野麻打草鞋。野麻也尋不到了,但是任務必須完成。一雙雙赤著帶血的腳板,一副副被藤條勒出血印的肩膀,仍然拖著沉重的木料,踽踽攀行在坎坷寒冷的高原上,終於把800根木料運到了工地上。
就這樣苦戰兩個月,入藏初戰告捷,我們隻用1170個工作日,以超過上級要求的速度,敲開了入藏大門。勝利把戰士們推進了狂歡的浪潮!西南軍區文工團來部隊慰問演出,歌唱家和戰士們在一起,在高高的二郎山上,在沉睡了億萬年的高原,第一次回蕩起人類文明的嘹亮歌喉……”二呀麼二郎山,高呀麼高萬丈。枯草荒草遍山野,亂石滿山崗,羊腸小道難行走,康藏公路被他擋……解放軍,鐵打的漢,下決心,堅如鋼……“老人沉浸在幸福的往事回憶之中,眼前仿佛又出現了二郎山的幻景。那白雪皚皚的山頂,那溝壑幽幽的石崖,一棵潔白潔白的雪蓮,向著太陽露出紅紅的笑臉!
第2節 追溯英雄的歌
天空飛翔著和平鴿,機車隆隆向城市開進。在機械連的榮譽室裏,一幅老照片把我吸引。英雄韋江歌,廣西壯族人,特等功臣,出席過全國英模代表大會,上過國慶觀禮台,見到過偉大領袖毛澤東。長工出身,沒上過學,隻當過班長就複員了,回家後他還當農民,沒有人知道他是英雄。但他的豪言壯語和英雄事跡,卻伴隨著連隊走過了半個世紀的風雨春秋。
”階級覺悟“董茂法,那個二郎山下來的老指導員。退休後想回連隊看看,從湖北孝感找到濟南,在山東省政府找到老戰友汪俊德,才知道那個連隊幾經整編,幾經磨難,如今是個現代化的機械連了。老人心裏撂不下,一大早就找到西郊機場,有個叫朱莊的地方,靠近馬路邊有一座兵營,門樓很高大,操場很寬敞,新蓋的樓房很漂亮。老人心裏犯嘀咕,這是俺的連隊嗎?一打聽,不錯,這裏就是”劈山開路先鋒連“!
朱莊的太陽很溫暖,戰士們像爺爺來了一樣高興地圍著第一代指導員。老人說,俺給你們唱支歌,俺給你們講個韋江歌的故事,俺就走啦!
那首歌戰士們都會唱,但老人還是要唱一唱;韋江歌的故事都知道,但老人還是要講一講。老人說,韋江歌是全國聞名的築路英雄,他也是我手下的一個兵啊!
年過七十的老指導員,如今說話有些顫抖,同誌們啦,我和韋江歌同誌分別已有幾十年了,但他那種”為了天下不受苦,願把天下苦吃盡“的寬廣胸懷;”黨指向那裏,我就劈山開路到那裏“的革命意誌;”好馬崖前不低頭,誓將熱血化冰山“的英雄氣概使我永生不忘啊。記得1951年初冬,我們和兄弟部隊一道劈開了峻峭的二郎山,又接受了打通折多山的光榮任務。折多山,屬橫斷山脈,大渡河與雅礱江分水嶺。海拔五千米,銀峰似劍,直插雲宵,終年積雪,滴水成冰。別說人上不去,就連鳥兒也不易飛過,隻有神仙才能登越!韋江歌是個鐵漢子,大個頭,高顴骨,從小受盡了苦難。他說,神仙登得咱也登得,當年紅軍爬過了雪山,我們也能把路修上山。排長吳雙喜在前打著紅旗,韋江歌背起七八十斤重的工具和糧食,帶頭向山上衝去。由於山高缺氧,越往上呼吸越困難,高山反應嚴重地威脅著大家。韋江歌也感到頭暈眼花,渾身無力,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全身的氣力。盡管這樣,他還不斷地搶奪著別人的背包。有幾個同誌不小心掉進幾米深的雪窩裏,韋江歌立即縱身跳下去,和其他同誌一起把他們搶救出來。韋江歌以堅強的毅力戰勝了重重困難,第一個登上山頂,他不歇一口氣,接著又跑下去接應別人,就這樣,他為了拉戰友往返了六趟,在他的精神帶動下,同誌們經過八個小時的艱苦奮戰,終於踏上了折多山頂峰。但是,過度的疲勞卻把韋江歌累病了。當天夜裏他燒的渾身發燙,頭痛欲裂。我去看他,讓炊事班給他燒一點米湯喝,他一口也喝不下去了。他拉著我的手說,指導員,這一回我恐怕不行了,不要管我了,明天還有任務呢!你走吧指導員,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這裏吧,讓我能看到你們把路修到拉薩。當時我聽了心裏很難過,兄弟部隊已經有十幾個同誌倒下了,韋江歌是親眼看著他們去的。當時又沒有藥物,西藏剛剛和平解放,別說車進不來,就是飛機也飛不來呀!我看著他躺在那裏很難受的樣子,也流下了眼淚。我知道他是個意誌堅強的同誌,不到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是不會倒下的!他對黨和人民無限忠誠,對領導對同誌有很深的階級感情。他生在廣西壯族的山鄉裏,從小扛著長工扁擔長大,家裏窮的要命,父親在饑餓中死去,姐姐也賣給了人家,十六歲就跑出來給人家打工,解放軍的隊伍到了他的家鄉,他才跑出來幹革命,在戰場上,他出生入死,奮勇殺敵,立過戰功。毛主席一聲令下,我們來到康藏高原。他親眼看到西藏人民在土司殘酷壓迫下的悲慘生活,聯想到自己的家庭,他發誓為修築康藏公路不惜獻出生命,沒想到,壯誌未酬,就躺倒在雪山上,他不想死,他還沒有過一天幸福生活。韋江歌燒紅的臉頰滾下了熱淚,他拉著我的手說,指導員,如果我熬不過這一夜,我的家中還有一位年邁的母親,她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奇跡竟這樣地在韋江歌身上出現了。第二天蒙蒙亮,他的高燒退下去了。我和衛生員都感到奇怪。他卻掙紮著爬起來了。他說他不想死,我們的國家,新社會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他去做啊。他說他夜間覺得好象要掉進萬丈深淵,是那些犧牲的戰友都托著他,他沒有掉下去,然後他看見山崖裏長著一種藥草,就抓著吃了,覺著好多了。這不過是他在昏迷中的幻覺罷了,說明他生命力的頑強。韋江歌在與死亡的威脅和搏鬥中站起來了,全連同誌都為他高興,為他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