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像一座山壓在大草地上。路邊有一堆前麵部隊吃剩的牛骨頭,被一個掉隊的連長發現了。他站在路邊,不停地咽著口水。他仔細觀察很久之後,決定用身上的洋鐵麵盆把骨頭煮一煮,然後再剔出骨頭上的肉末。他到水坑裏舀來一盆水,在矮牆邊以土坷拉支起一個灶。打火鐮接媒紙,再點燃幹牛糞,牛糞燒光了,麵盆裏冒著熱氣,他盡情地喝完一盆沾著油星的湯。就在他在牛骨頭上剔出了兩塊栗子大小的牛肉時,這時來了三個小大人。

”同誌,我們是師部紅小鬼司號排的,一點糧食也沒有了,又趕不著部隊,帶我們刮點牛肉好不好?“連長抬頭看看,這是三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五六歲,3雙小眼睛已經深深地凹下去了。他們盯著牛骨頭,充滿著期待。還能說什麼呢?

天黑時,他們剔出了差不多兩斤帶骨屑的牛肉。他們將這點救命之物,裝在連長的糧袋裏,3個孩子都舍不得吃,說是留到最困難的時候吃,晚上就用清水煮草根嚼嚼。爾後閉上眼睛,準備煎熬漫漫長夜。

有個最小的孩子頭枕在連長的懷裏。他那圓圓的、充滿奶腥味的大腦袋,讓連長一下子想起妻子劉香妹,和她身上懷著的孩子。從甘孜過來的時候,他碰到好幾個從大別山出來的同鄉,都說劉香妹被敵人害了。可是劉香妹臨別時親口對他說過等他,是死是活都等他,還有他的孩子。他問那個孩子多大了?他說十四歲,小名叫紅根,我大給起的。你大呢?我大是教書的,被湖霸逼迫走了。你媽呢?被湖霸欺負投湖了……他們開始沉默,在沉默中進入夢鄉,他們的夢都是關於吃喝的。那熱乎乎的白饃,一口就是一個……不知過了多久,連長覺得有誰拽他懷裏的糧袋,用力睜開眼睛,是個毛茸茸的家夥,他沒來得及反應,糧袋已被那家夥搶走了!

那是一隻猴子,他不大明白大草地上怎麼會有猴子,可他清楚地看見那猴子抓著糧袋跑遠了。”

糧袋沒有啦!“連長急的大叫。可是茫茫的大草地上,一點回聲也沒有。再看看孩子們,卻永遠地睡著了……老人沉默之後,又說,這件事是葉幹事在軍部當打字員時,軍長給她講的,軍長就是那個連長,很多年以後,軍長說,當時沒把肉屑給孩子們吃了,是他一生中的憾事!

軍長還講在過夾金山時,親眼見一個小姑娘死在山上,那時候他就想。等革命勝利了,一定要修條路,給他們立個碑。

老人說,後來我表現很積極,天天下河揀石子,腿都浸泡腫了,手磨出了血。那時侯從軍部下來不少幹部家屬揀石子,當時有個女同誌要生小孩,我把她從河中背上來,是葉秀蓮把她送到住川辦事處。這個女同誌正好是主任的愛人,從此主任對我的態度也改變了,但我再也沒有見過葉秀蓮的麵,後來聽說她留在了西藏,1959年被武裝叛亂分子殺害。但她對我說的故事,我終生難忘!

第7節 拉薩的春風

通麥、林芝到太昭,是1954年修築康藏公路的最後一段。再往西,太昭至拉薩之間的公路已由駐拉薩的部隊修通。

通麥到林芝,沿途山翠樹茂,環境優美,人稱西藏江南,放眼望去,一片綠的海洋,花的世界,動物的樂園,那各種繁茂的鬆樹,杉樹,真叫人稱奇,有的直上雲宵,有的細而高挺,有的粗而厚壯。有一棵鬆樹,樹心腐爛了,樹邊還抽出了嫩芽。我和幾個戰友將腐爛的樹心挖掉,鑽進去竟能站四個人。還有許多在內地從沒見過的更叫不出名兒的樹,一種樹雪白雪白,白的令人難以思議,還有一種樹,花紅葉綠,掛滿了紅果,不像山楂,也不像櫻桃,水靈靈的,讓人愛不釋手。還有一種藤子,又細又長,柔嫩而堅韌,藤條纏著樹枝,人要進去先要刀砍鋸伐,否則人馬無法行進。還有那紛紛繁繁的野花,長在山野,開在花叢,五顏六色,芬芳撲鼻,讓人賞心悅目。

在這幽靜的山林中,廣袤的草原上,繁衍著大量珍禽異獸。虎豹熊狼、狸獺、野牛野馬、羚羊犛牛等珍奇動物,組成了一個和諧、生動的大家族,堪稱天然的高山動物園。它們伴著部隊施工作業,和我們有了感情,許多小動物敢和戰士戲鬧,大動物也不來侵擾。

1954年11月27日,東西築路大軍於太昭勝利會師,至此全長2255公裏的康藏公路築路工程基本完成,部隊那個高興勁沒法形容。就像是從戰場上凱旋而歸,沒有什麼語言表達心情,隻是高舉雙手或槍枝,高舉鎬頭或大鐵錘,一個勁地高呼,勝利了勝利了,毛主席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漢藏民族大團結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