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得累了,總是想找個地方坐下來,當一片柳林在湖邊出現的時候,躲開四月的陽光走進了綠蔭。柳為纏綿之物,也多了些送別的含義,踏青的季節在一片柳綠花紅中停留,風柔天藍,坐在湖邊一條長凳上看著眼前的景色,竟衍生了棲意。
為了生計總是不停地奔波,很難被一片攝人心魄的春光吸引從不側目的眼神,趕著時光的節拍來去匆匆,唯一的情資甚至被生活擠壓得越發稀少。這一生何時可以輕鬆地坐下來在自己最愛的人佇立的地方棲息,不再去苦苦追逐無法抵達的繁華。
等到山窮水盡,看柳暗花明,懂得輕重,也就明白進退,童年係在竹馬上,一樹青梅卻是仰望的饞涎欲滴,那時候我們和很多孩子一樣,在六月雨季等著陽光晴暖的日子摘幾枚泛黃的青果,那些快樂的時光都沉睡在記憶中,成為後來感動自己的情愫,隻是離開故鄉之後童年也被帶走,沒有送別,隻有人去樓空後的失落在少年的心裏重重地疼了一下。
花開花落,疏籬上的喇叭花和菊花笑迎秋天,而四月柳蔭似曾相識的身影一下就撞開記憶的門,一直在異鄉行走,總有撿盡寒枝不肯棲的錯覺,而你的領地也是苦冷的沙洲。從九月到春天,我用倒敘來追趕記憶裏失去的時間,當秋雨喝醒我喪失的曾經,才發現很多年潛意識的飄忽不定是在尋找一種相似的感覺。
僅僅是一場相遇,內心的感覺就改變了整個世界,背影永遠在目光停留的地方,聽一場秉燭無言的訴說。隔著太多的山水感覺紅塵的滄桑與靜闊,很多沉默都是時間賦予的憐惜和深遠,除了微笑告別也還有期待的重逢,因為誰也無法擁有太多的貪戀,不問,不說,能真正屬於自己的是內心深處一絲自己可以觸摸的柔軟。
總以為兩人的世界就是所有,記憶讓人複活,也有人低估一季秋涼,關上門卻忘了關上一扇窗。用理性抹去納蘭詞句裏的人生若隻如初見,隻把心留在向往的地方,隻增不減。四季有了棲息的意,從煙雨回廊到塞北高寒地帶,一路走過的碧水相迎和雪山草原都是生命的溫柔相待。說過陪你度過這個最冷的冬,曾經的紅袖相招在不同的陽光下炫目多彩,蒼茫間點綴的春色是繡在心頭的蓮,讓蟄伏的春色溫暖你等待的笑靨。
秋雨綿綿地下著,那是冬的邊緣一場澤潤的洗禮,簷下飛濺的水花和消失的陽光叫板,沉靜的秋積累冬天絲絲寒意。無法掙脫那些記憶,在清風相拂的十月天,夏天還在手心裏摩挲,側目望天五指護心,青衣和整個畫麵格格不入,目光穿過柳枝的間隙,有難得的灑脫自如。
那天的鏡頭不敢移動,春雨初歇,風在林間掠過也不覺得盤起的發絲被撩動。而隔岸休閑的人手捧一波煙水,目光綿延過漫漫長夜裏的鬥轉星移。一顰一笑的梨渦裝滿了陽光投射的溫暖,卻不知道從那時起:山在回廊外,人在咫尺間。
此時,雨也添涼,秋分白露都在安靜裏清濯,夏荷丹桂納了時光的點悟,一個滯留在柳色裏的棲意被時間驚動後不再安分。恍惚間,有太多的畫麵從眼前閃過,遠眺的瞬間原本就沒有攬進四月的身影,能剔除的繁華也挑落歲月的沉屙。冬天來臨之前,落霜的長椅上一枚枚樹葉像一隻隻蝶兒在起舞,而那時的目光隻能在青絲上滑落。
用記憶的拓片重新對照光陰裏的故事,總是懷念高挑的身影在柳枝下模糊的容顏。手指劃過季節的輪廓,最後攜著春天的氣息屈服。把奢念粉碎,當我們沿著諾言流浪過每一個異鄉,那些不可遺忘的惺惺相惜如掬水照影,在楓葉碎紅後度過最後的冬天。
人生遺落得太多,卻總是把理想淩駕在現實之上,或者一山一水一地黃土,都是寸尺間立足時的幡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