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憶蕭紅(2)(1 / 3)

然而遺憾的是,上海並沒有張開雙臂,以現代都市的胸懷熱情歡迎兩蕭的到來。當蕭軍和蕭紅領略了低等艙的惡劣環境、走上甲板望著眼前的上海碼頭時,竟沒有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從輪船走上岸,一種舉目無親的感覺頓時油然而生。於是,因未能及時見到魯迅先生而產生的焦急心情,使得蕭軍發出了這樣的抱怨:“我們是兩隻土撥鼠似的來到了上海!認識誰呢?誰是我們的朋友?連天看起來也是生疏的!”事實上,蕭軍對來到上海後沒有馬上見到魯迅先生所發出的牢騷,完全是由於對魯迅當時的處境缺乏了解所致。當時的魯迅,已被當局通緝幾年,自然處理起事情格外小心謹慎。多年的經驗告訴他,當你尚未了解對方時,絕對不可貿然行事,這並非擺架子或出於大人物的矜持,而是因為現實環境過於殘酷了。盡管如此,魯迅依然及時地給他們回信,隻不過提出見麵的事,應當“從緩”。魯迅的意圖是非常明顯的,他希望通過“從緩”來進一步加深對兩蕭的了解。與此同時,他的真誠與關懷又是不容置疑的。與前一封回信才相隔一天,魯迅便又複信給兩蕭,其中特別提醒他們要警惕“上海有一批‘文學家’陰險得很,非小心不可。”並再次發出友善的信息:“我想我們是有看見的機會的。”

11月30日,對於蕭紅蕭軍來說無疑是一個盛大的喜慶之日,他們終於等到了與魯迅相見的那一刻。根據約定的時間,兩蕭準時來到了內山書店。出人意料的是,魯迅已在那裏等候他們了,這使蕭軍蕭紅簡直有點不知所措。魯迅邁著緩慢的步子走過來,平靜地問道:“是劉先生悄吟女士嗎?”二人迷亂地點著頭。接著,先生便引導二人走出書店到一家不遠的咖啡店。也許,按照兩蕭本來的設想,與先生初次見麵的一刹那不應是這樣的,他們可能要說上許多問候語,場麵也會比眼前發生的熱烈。然而,剛才發生的一幕卻是如此的樸素,如此的自然,多餘的寒暄和客套都被省去了,這使兩個人一下子便回到了本真狀態,不再感到有什麼拘束。特別是當蕭紅望著這位帶有傳奇色彩的一代大師原來竟是出奇的平和與充滿善意時,那橫亙在大人物與無名之輩之間的界限頓時消失了。蕭紅注視著眼前這位麵色蒼白顯得有些衰弱的老人,他臉頰消瘦,顴骨突出,嘴上留有濃密的唇髭,頭發極富於特征,硬而直立,眼睛喜歡眯起來,但目光卻異常銳利,後來蕭紅曾特別描述過先生特有的那使人“感到一個時代的全智者的催逼”的目光。盡管魯迅的外表與蕭紅想象的可能有所不同,但先生給她留下的印象仍是深刻而難忘的,初次見麵可以說是極其令人愉快的。魯迅先生喜歡蕭軍蕭紅的純樸爽直,而蕭軍蕭紅呢,他們完全被先生的人格魅力所征服,不由自主地傾倒在魯迅麵前。為了使這次會麵的氣氛更加和諧,魯迅可以說做了精心安排。不久,夫人許廣平領著兒子海嬰也來到了咖啡店。蕭紅感到與許廣平真是一見如故,特別是淘氣的滿嘴上海話的海嬰,很快就和蕭紅混熟了。後來,許廣平曾以滿懷詩意的筆調描述過這初次的會麵,“陰霾的天空吹送著冷寂的歌調,在一個咖啡室裏我們初次會著兩個北方來的不甘做奴隸者。他們爽朗的話聲把陰霾吹散了,生之執著,戰鬥,喜悅,時常寫在臉麵和音響中,是那麼自然,隨便,毫不費力,像用手輕輕拉開窗幔,接受可愛的陽光進來”。臨了,先生又取出20元錢送到兩蕭麵前,這使蕭紅蕭軍激動萬分。

出於對導師的熱愛和關心,第一次會麵後不久,兩蕭便懷著不安給魯迅寫了一封信,以表達對魯迅健康狀況的憂慮。關於這一點,魯迅顯示出他一貫特有的達觀態度,指出這是自然法則,不必為此而悲哀。其次,魯迅回信中更多是對兩蕭的指導和幫助,特別是當他看到兩人目下正處於一種焦躁狀態無法工作時,提出了如下忠告:“我看你們的現在的這種焦躁的心情,不可使它發展起來,最好是常到外麵去走走,看看社會上的情形,以及各種人們的臉。”毫無疑問,在先生忠告的背後所包含的無限情意,兩蕭是深深體會到的。

從此,在魯迅的引導下,蕭軍和蕭紅開始走入上海文壇,並與當時的許多重要人物建立了廣泛聯係,而他們與魯迅之間的友誼,則對日後自身事業的發展產生了難以估量的作用。

蕭紅作品精選

煩擾的一日

他在祈禱,他好像是向天祈禱。

正是跪在欄杆那兒,冰冷的,石塊砌成的人行道。然而他沒有鞋子,並且他用裸露的膝頭去接觸一些個冬天的石塊。我還沒有走近他,我的心已經為憤恨而燒紅,而快要脹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