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悅頗為感慨地夾了一隻蝦仁,嚼了嚼吞入胃中。
翡翠塞了滿嘴的吃食,口齒不清控訴道:“你搶我的菜!”
秦悅默默地歎了口氣。
翡翠把那盤蝦仁端到自己麵前,毫不遲疑地埋首,正吃得歡快,忽見秦悅擱下了筷子,憂心忡忡地望著它。
翡翠愣了一愣:“你這般看我作甚?”
“這幾月來,你胖了好幾圈,將來化出一個臃腫的人形怎麼辦?”秦悅邊說邊搖首,“還是獸形好看一些,胖一點也無妨,軟趴趴的才可愛嘛。”
翡翠停下了動作,糾結著要不要繼續吃。
秦悅看著它這副“不想吃胖但不吃又饞”的神情,啞然失笑:“你吃吧你吃吧,難得來一回俗世,莫要委屈了自己。等回了宗門,餓上幾頓,自然而然就瘦了。”
翡翠一雙綠眸頓時變得笑眯眯的,張牙舞爪地伸向盤子裏的飯菜。
秦悅盛了碗湯,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三年前畫的地圖上還有她預備遊曆的路線,隻不過這些日子為了幫塵年找人,隻往人多的市鎮走。人沒碰上,並不妨礙她遊山玩水的心情。她打算吃完這頓就依照著預先的設想,看山觀水,泛舟行歌。
翡翠隻看見秦悅露出了十分滿足的笑意,心想:“她大抵是吃得很開心吧……”
但半月之後,它就不這麼想了。它非常不能理解一個人修為何會如此貪愛俗世山水,還屢屢泛出自在從容的笑意——不就是些嶙峋的山石、清澈的泉水嘛,有什麼好看的?
這便罷了,秦悅竟然還在僻靜無人的山間坐上木蓮,飄在湍急的山溪上。可歎沉雪獸族曆來有些懼水,見此情形隻好緊緊挨著秦悅坐下,唯恐不慎掉進水裏。
秦悅不明所以:“你靠我這麼近作甚?快把我擠下去了。”
翡翠不好意思說自己怕水,隻是小心翼翼地從秦悅身旁挪開,緩緩地爬到她的懷裏,緊緊地抓著她的衣袖。
山風清涼,秦悅順手抱著翡翠,看著水麵上倒映著連綿不絕的峰巒,恍然想起了幾百年前的一件舊事。
那時她身在南域天齊界,正在一個名為“小仙境”的寶地裏賞景,也是倚靠著山色,看著一條小河,當時她想:修仙之舉,歸於自然,隱於璞真,算不算另一種形式的歸隱?
如今她想:所謂“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一味悶在洞府裏修煉算不上真正的歸隱。唯有入世,勘破人間“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大廈將傾,昏燈已盡,看透衰落與蕭條,體悟俗世百態,才能算得上徹悟,才算是真正的“隱”。
秦悅閉上雙眸,任憑木蓮飄飄蕩蕩把自己帶到遠方。
木蓮險險飄過一個漩渦,翡翠嚇得抱緊了秦悅的腰:“我們……快些回去吧。”
秦悅睜開眼睛,笑道:“好。待到今日夕陽西下,我們就回宗門去。”
翡翠搖了搖腦袋:“不不不,我是說回八珍樓。”
秦悅失笑。
翡翠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我還沒吃夠呢。”
秦悅揉了揉翡翠的腦袋,正打算笑它貪吃,突然木蓮撞上了一處凸起的亂石,把她帶翻在水裏。翡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跟著掉進了河,頓時駭然不已,隻管死死地抓著秦悅的衣角。但秦悅許久都沒有動靜,翡翠抬眸一望,隻見她額上汩汩淌著鮮血,雙眸緊閉,分明是被方才那些亂石撞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