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潼關失利後,李自成走藍田,朝商州而行。一路上,死傷者無數,逃亡者無數,全軍的士氣比退出長安時更壞了。
等到了商州後,李自成才完全明白,在關中和山西投順的眾多文臣,有的做了侍郎,有的做了尚書,退出長安後都逃跑了。原在湖廣投順的文臣如顧君恩和喻上猷,如今還留在軍中。雖然他也意識到牛金星在某些事情上有許多的過錯,但是他看到牛金星數日在,不辭勞苦安定軍心。便將暗中抱怨的情緒拋在一邊了。他望望十分辛苦的牛金星,在心中歎息說:“唉,如今大順朝群臣星散,隻剩下兩位股肱之臣!”
權利可以使一個人瘋狂,可以使一個人墮落。要是放在以前,李自成根本不可能把這場失利放在心上,但是如今不同,他已經是大順的皇帝了,當了皇帝,排場起來了,心同樣也放鬆起來了,遇到了一場失利,人也就跨了下來。
當知道清軍進入長安,忙著安撫百姓,並未南下後,李自成也就在商州停了下來,並將商州城內的州衙門作為行宮,將州的大堂作為正殿。三四天後,得到稟報,知道澤侯田見秀全師退出長安,正在向商州趕來,尚有一日路程。李自成心中大喜,命吳汝義和張鼐前去迎接。田見秀將部隊留在後邊,隨吳汝義與張鼐快馬趕來。李自成正在正殿中與群臣議事,立刻傳見。田見秀向他行了叩頭禮之後,他命回趕快坐下,問道:“澤侯,你沒有遇到滿洲兵麼?”
田站起來回答;“啟奏皇上,胡人於十八日下午進城,臣於上午從長安退出,約摸在巳時以前就全軍過了灞橋,轉向藍田路上,所以不曾與胡人相遇。”
“留在長安的軍糧你都燒光了麼?”
“臣沒有燒。”
李自成一驚,怒氣衝衝的問道:“為何不燒掉?”
田見秀分明在思想上早有準備,躬身回答:“為著長安城中的貧苦百姓,臣未遵旨燒糧,請治臣以該死之罪!”
李自成瞪大眼睛,怒視澤侯,指著田見秀罵道:“你瘋了?你說的什麼?在這樣幹係重大的事情上你如何敢擅作主張,違背我離開長安時一再對你叮囑的話?你是朕的心腹舊臣,長安事完全交你處分,十分信任於你,為什麼竟敢如此大膽抗旨,將眾多軍糧留給敵人?你可知道胡人得到這批糧草後,略做休整,就可以揮軍南下。你說!快說!”
田見秀趕快跪下,低頭不語。自從李岩被趕走後,他已經從許多事情上看清楚大順皇帝因為兵敗國危,變得暴躁多疑。已經不是以前的那位統帥了,無論自己怎麼辯解,也是難逃幹係,更何況,他並不認為自己有錯誤。
李自成看見田既不做聲,也不惶恐,更加惱火,大聲說道:“你是怎麼了?難道你鐵了心抗旨到底,以為你同我共過多年患難,立過汗馬功勞,國法可以不管你麼?來呀!拉下去,斬!”
顧君恩見狀,連忙站了起來,奏道:“陛下,澤侯跟隨陛下久已,此事雖然澤侯沒有按照陛下的旨意去做,但是給我們帶來另一方麵的好處。”
“能有什麼好處?”李自成因為勞累而深凹下去的眼睛裏冒出火光,顯然是氣憤不已,要是顧君恩說的沒有道理,恐怕顧君恩自己都要倒黴了。
顧君恩也顧不得拭去額上的冷汗,低著頭,解釋道:“西安,是陛下的龍興之地,民心歸附,陛下賜予糧草,百姓更會感陛下之得,胡人在那裏肯定是站不住腳跟的,必然會用大量的時間來安撫百姓,我軍也可以有了一絲喘息的時間,多爾袞誌向遠大,這批糧食他必然不會充做軍用,等他後續的糧草運到,我軍肯定已經進入荊襄之地了。從此龍歸大海,還怕他胡人不成。”
經過顧君恩的一番分析,李自成的臉色方才有了好轉,轉首對田見秀喝道:“既然如此,朕也不殺你,你去當個小兵吧!澤侯和權將軍的印信就留下來,出去吧!”
田見秀聞言心裏深深的歎了口氣。退了出去。而其他人看著那久經風霜的、在武將群中顯得特別善良和敦厚的麵孔上仍然保持著鎮靜,隻是花白的胡須有點兒顫抖。顯然心裏十分的悲苦,眾人心裏不由的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