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理都對著哩,可不是沒糧食嘛。”甲長們說。

“沒糧食的拿錢來抵。總不能說一句‘沒糧食’就沒糧食了吧,那要你們這些人弄啥哩?”警務員也很不高興。上頭的任務頂在身上,誰心裏也不舒坦,咱說一百二十圈,不都是為了自己的飯碗嗎?

章守信回到家來,心裏老不痛快。他管著的十幾戶人家,可能有一多半交不出糧食,沒有糧食的人家,自然也都是沒錢的。

抗了幾天,他想出一個法,東鄰居章四海是村上富戶,家裏五六十畝地,還開著豆腐房,每天都能磨五六塊豆腐,放家裏賣兩塊,由他大孩遊鄉賣幾塊,見天他都能見豆子見錢。他想叫他先給拿不出的人家借些糧食。他來到東鄰,叫聲“四海叔”。

四海叔沒有立時答應他,說:“今年地裏都沒收,可家裏使的人都幹了一年了,得先緊著給他們不是?我向來不虧人家,這幾天他們也都說了,眼看家裏就揭不開鍋了,有的都拿走一些糧食了。我得先顧住自己的事,才能給旁人借呀。”

他說的都在理上,章守信不能再說啥。他知道這是章四海耍手腕,他家存糧多的是。

章守信第二天又來到院子裏,章四海迎出南屋說:“不中了,不中了,給了使的人以後,留的就不多了,你爺一聽說再要從囤裏挖糧食,氣得日撅我一黑,他說家裏沒有存糧,不勝叫他死了算了。”他說著,用手指了指堂屋,他的老父親近兩年來,有些半身不遂,不輕易出門,總是在堂屋躺著。

章守信又說些商量的話,都被他好言好語地給堵回去了。章四海心裏自有主意,他想等這事再拖一拖看,他聽遊鄉賣豆腐的大孩說,今年糧食越來越主貴了,北鄉繁陽鎮上,有一戶糧食多的人家,用五六十斤麥就換一畝地,就這還是有人拿著地契來給他換。肚子不等人啊。

章四海歎口氣:“我的侄呀,我知你是好心,為著大家好,為著完成上邊的任務,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瞅瞅我這一院子的人,東屋西屋,堂屋南屋,還有西院裏的牲口,都是人,都是嘴,我問問你,恁家有沒有給人家交的呀?”

“俺家裏嘛,自己不吃也得交上去,就算有吧。”

“那就妥了。侄呀,隻要你說是恁爹恁娘恁孩沒啥吃的,你拿上鬥往俺糧食囤裏挖了,剩得再少,也有你的,別的,我顧不了那麼多。”

過了些時日,警務員又來了。章守信的這十幾戶交了一半子。那一半子又沒糧食又沒錢。警務員歎口氣,臨走前對章守信說:“再想辦法吧,反正我得天天來,完不成任務,咱倆日子都不好過。”

那一半子人家這擠那磨地攢著。章四海穩坐家中,他知道那些人沒法的時候,會來找他。

死活交不上糧食來,章守信急得沒法,閃動著嘴上的燎泡給警務員說:“你看咋處置吧,我不管了。”

“你說不管就不管了?你是大家選出來的甲長。交不上糧食,上麵拿我是問,我也輕饒不了你。”警務員用手點他的鼻子,章守信一拳上去,那人倒在地上,血從鼻子裏流出來,撲上來要與他撕扯,可哪裏是章守信的對手,他隻一推,那人又一骨碌倒在地上。眾人忙上來勸的勸,哄的哄。

“你還反了你,完不成任務,還打人,你就等著吧。”警務員爬起來,自己拍拍身上的土,抹一把淚走了。

“你這二杆子,你可把事惹了。”長生大爺心疼地說他。

其實,那一拳一出去,他就後悔了。當時他隻想著,誰敢這樣指著我的鼻子說話呢,見那人鼻子流血,他又覺得是自己不對。

“咱完不成糧,還打人,這就夠著定罪了。”長生大爺說。

“定定去,有本事把我繩了去,我還省心了,還有地方管飯了。”他嘴上強硬,心裏也不是味。

章槐已經跑回家學了這事。章守信回到家的時候,季瓷正在生他的氣,少不了跟娘一起將他數落一番,他悶悶地骨堆到灶火門口不吭氣。晌午飯後,季瓷手巾裏兜了幾個雞蛋到北邊雙周村。這裏一個保長的女人娘家是小季灣的,與季瓷一輩,在娘家時兩人相好。季瓷想那保長姐夫跟上邊能說上話,叫好言勸勸那挨打的人,莫要追究了,章守信終究是個病人,不要跟他一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