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跑到蔚藍色的海邊
看到海上起了昏暗的風暴
怒濤洶湧澎湃,不住地奔騰,喧嚷,怒吼
西芳和西瑩在章柿家裏相遇,西瑩帶著自己的女兒,那小孩在地上跑來跑去,嘴裏快樂地說著話。西芳問西瑩:
“盼盼兩歲了吧?該上幼兒園了,怎麼還不送去?”
“因為還沒有報上戶口。”
“那快報呀。”
“我們還沒有領結婚證,報不成。”
“那你們快領證去呀。”
“小杜的離婚證找不著了。”
“那找他前妻去補個離婚證,總之不能誤了孩子上幼兒園。”
“他前妻去新西蘭了,一去五年就沒回來,八成死在那兒了,給小杜他兒子也不寄錢了。他媽的,現在他兒子花一分錢都來問小杜要。”
“你扯這一大圈子,難道盼盼還上不了幼兒園了?”
“這不正想辦法呢嘛,咱爸說他認識幼兒園園長,他去說說,叫娃先進去。”
“那今後上學咋辦?”
“上學再說上學的事。”
沒辦法,有的人就是允許自己的生活漏洞百出,拆了東牆補西牆。西芳不允許,她是個完美主義者,她要她的生活處處都沒有裂縫和漏洞,處處都要合自己的心意。
西芳和文武斌已經不在一張床上睡了,兩個人還都是客客氣氣的,外人看來也算是模範夫妻。
“那女孩怎麼樣了?”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西芳問。
“哪個女孩啊?”
“上次來找我那個,說她懷孕了。”
“你也信啊?”
“那她什麼意思?拿懷孕嚇唬誰?”
“她是想讓你一生氣跟我離婚,她跟我結,房子車子都是現成的。你把現在女孩想那麼簡單,她會真懷孕?”
“那跟你結不成怎麼辦?”
“找別人去了。”
“噢,分手了,那你現在又找的誰呀?”西芳嗲聲問。
“滾一邊去。”文武斌輕輕瞪她一眼。
她還是常常到Past那裏去看看,她給自己說,不幹什麼,我隻是看看,就看一眼。她不登錄,像個偷窺者一樣,臉紅心跳打開他的博客,根據他的行蹤看到他去另外一些女人的博客,他從不評論留言,他隻習慣於暗中活動,就像當初悄悄給她寫紙條。一定是這樣的,她看那些女博主的照片,心裏恨恨地想,一副賤模樣罷了,那些沒照片的人,她也恨恨地想,一定是醜八怪,活該。他隻是個玩弄女人的高手,生活中玩弄了還不過癮,還要在網上勾搭女人,還要跨國界。那又怎樣,你能飛到中國來跟她們上床嗎?這樣想著,清醒地感到疼痛,一點點從心上劃過。有時候,心裏疼得難受,會給轉朱閣打個電話,問一問,你在哪兒,幹嗎呢,膩味幾句心裏好受些。她靜靜地聽他的那些歌。他有時候幾十天不登錄,他的博客早在一年前,他要到她的郵箱後就再也沒有更新過,當然她可以自戀地認為那些文章是為她寫的。進行著這樣的心理曆程時,她就有點憎恨自己嫌棄自己,這一切多不符合一個情感熱線主持人的身份啊,快一年了,還要想著一個不知道真實所在的人,隻為那些文字而付出情感代價。
“我們好好談談吧。”文武斌小心地湊到她身邊。
“談吧。”她坐在沙發上,也不看她。這樣的態度傻子都知道是一種冷漠和抵觸。
“我們別這樣下去了,好嗎?”
“這樣不是挺好嗎?我們都天天回家,相敬如賓,也都不說離婚。”
“可我們好久沒在一起了,快半年了。”
她想說,那又怎樣,我們都沒閑著,可想了想,話又咽了回去。做人要厚道,文武斌除了愛女人外,其實人不壞,也沒有太傷她的地方。她轉過臉嗔怪地瞪他一眼,一隻胳膊蹭癢般在他身上挨了下,又離開,算是一個和解。她想,如果他提出要求,她似乎應該答應,禮節性地滿足一下,就像朋友之間,時間長了應該見一下麵吃一頓飯喝一次茶。這個時候她突然發現,麵對自己的丈夫她竟害羞、矜持起來,對這件事有點扭捏,遠沒有跟轉朱閣在一起那麼自然。她已經不習慣在文武斌麵前表現她作為女人的一麵,她更習慣於居高臨下地看待他,他在她麵前永遠是那個身子一軟麵條一樣出門而去的青年,全無男子氣。他除了那個重要器官之外,一切都是柔軟的,身材、性格、內心、情感。現在她是在和轉朱閣戀愛,她和轉朱閣在一起是一個自然綻放的女人,她與Past交流、思念是純粹的女人,而文武斌成了她的家人,甚至像她小時候的家長,她生命中的某個頻道對他永遠關閉了,某些流淌永遠中斷,她背著他去戀愛,他好像有所感但拿她沒辦法。她常常覺得文武斌突然在她心裏變得陌生起來。是誰安排了婚姻,把某一個人許配給你,幾十年你們捆綁在一起,你們徹底熟稔,卻也慢慢陌生,背對背挨靠一起,以對方為圓心和出發點,去尋找另外一種生活,以對方為人生營壘,開始新的征戰。她從文武斌的頭上看到兩根白發,想起自己有一回照鏡子看到有一根白發,她惱羞成怒,像是受了某種加害和意外打擊。當然轉朱閣的頭上她也見過白發,那時候她躺在他身邊矯情地感歎著,給他輕輕拔下來,還問他疼不疼。轉朱閣不但有白發而且頭發也稀疏起來,她曾說,你的頭發和我的乳房一樣,都是這種無力挽回的不景氣。可這會兒她就突然明白,轉朱閣的頭上生白發好像跟她沒有太大關係,沒有扯心扯肺的痛惜,而文武斌生了白發就跟她有關係,她的心裏會難過,就像是她自己生了白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