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良師益友、忘年交、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卻形同陌路,他們之間已經無法建立起當年那種毫無間隙的溝通了。
蒙擊甚至懷疑,是不是這些年來彼此經曆的事情實在太多,記憶早已不牢靠。或者,腦海中隻剩下印象最深刻的特征,與整體形象有太大落差。
石毅站了起來,緊緊握住蒙擊的手。這是一雙溫暖而幹燥的大手,蒙擊回想起了在百日鬼工程期間的日子。那惡鬼還沒誕生的時候,生活還是非常令人興奮的。他曾坐在模擬器內,由石毅握著手,教授如何利用殲轟7B這樣的上單翼飛機進行側滑機動控製。
如今,對方隻是個來找保鏢的委托人,雙眼充滿了懇切:“無論如何你要幫助我。”
蒙擊盯著四哥的眼睛,他並非不信任自己的昔日兄弟,而是覺得不可思議,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石毅接著說:“兄弟,我不是沒找過其他人,公司定期會派人輪班到我女兒的住處巡邏。但是,現在公司規模那麼大,招進來的傭兵成分複雜,難保意外。要保證我女兒的絕對安全,隻有靠你,你是我現在唯一能信任的人。”
“四哥,也許恰恰相反。你說過,我才是眾人所認為的恐怖分子,我反而是混亂的源頭。”蒙擊那麼說,雖然某種程度上有點賭氣,但實際上自己也是那麼想的。天守鎮、新東都、奧斯特裏亞,那裏不是被他攪得一塌糊塗。
“不是這樣的,小老弟,想法應該和時代共同呼吸。這就是個注定屬於恐怖的時代。冷戰時期,以核武器遏製核武器,我們才得以和平生存;現在隻不過換成了以恐怖遏製恐怖,必須要讓恐懼平衡,我的蒙擊兄弟。對方讓我們恐懼,我們也要讓對方得到相同的恐懼。”
蒙擊眉頭緊皺,他看出來,石毅這句話是發自真心,他確實是這樣想的。
“四哥,我沒明白。你說的對方是誰?到底怎麼回事。”
石毅用力閉起眼睛,搖搖頭,長長歎了口氣,眼角幾乎要擠出淚。
雖然蒙擊覺得現在的四哥和自己已經非常疏遠,但也不忍看他這副樣子,畢竟兄弟一場,也就沒再繼續衝撞質問他了。
石毅喝了口茶,茶已冰涼。欣蒂趕緊叫人把茶換掉,這時,他擺了擺手:“蒙兄弟,我之所以活到現在,全部的意義就在於,我所知道的事情隻有我才知道。如果我告訴了你,便死路一條,明白嗎?雖然,我石某人倒不害怕任何方向的攻擊,甲午年大戰都挺過來了,我還怕誰。你用不著擔心我,我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行。但是,你必須要答應保護好我的女兒。”
“你確信有人一定會殺你?”
“遲早。”
“在我看來,四哥,其實你要找人繼續看護更重要的東西,對嗎?”
“可以那麼說。”石毅點了點頭,毫不避諱,“確切地講,你所要的百日鬼資料是一份名單。你要找的那些人——在中央大陸找你麻煩的人、操縱百日鬼的人、陸通背後的人,都在那份名單上。”
石毅的隨從走上前,耳語了幾句。
他抬手看表,接著說道:“兄弟,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其實誰都看得出來,陸通的事情對蒙擊影響非常大。石毅知道自己沒辦法說服蒙擊,便道:“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我保證。”他站起身,示意性地輕吻欣蒂的麵頰,準備向兩人告辭。這次畢竟是秘密出行,時間點必須掌握得非常準確才能不出紕漏。
離開前,他再次看了蒙擊一眼,表情複雜。
蒙擊也隻跟到門口,目送著石毅上車離開。
遙遠的空中,又傳來了沉悶而細密的雷聲,聽上去似乎在接近,又像是遠離,讓人覺得飄忽不定。
偌大的前廳,隻剩下兩個人。欣蒂走向吧台,旗袍包裹著她的腰身左右扭動,散射著美麗的光澤。她來到吧台後麵,重新拿下來兩個剔透閃爍的平底玻璃杯,給其中一杯倒上一層淡金黃色的蒸餾杜鬆子酒,遞給蒙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並向他舉杯致意:“要說動蒙先生真是不容易呢。”
“謝謝。”蒙擊在冰桶中隨意抓起幾塊冰塊放進杯子,“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戰後不久。他知道在馬萊裏亞曾經建有無人機的備件中轉倉庫,我和他一起幹的這筆生意。當時我還在艾森貝格兄弟武器店。”欣蒂眯起眼,“他是個好人,總照顧我生意。聽說我在做條約戰鬥機,就從我這裏訂了一批裝備OVT發動機的利劍無人機。”
看到蒙擊不說話,欣蒂又接著說:“他並非是那種會利用百日鬼去毀滅世界的家夥。”
“你最近沒跟他做生意?”
“你是在嫉妒嗎?”
“不。既然你說石毅有標記過的鈔票,以你的聰明,我想你不會主動引火上身。”
“我哪會有那麼笨?”她笑了起來,“早就不用這種方式跟他交易了。他那些被追蹤到的錢是付給地下情報網的,石毅想知道是誰在威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