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程截擊作戰一旦實施,就好像是塔樓大時鍾開始運作,完全按部就班。
當截擊機的火控雷達接觸目標的那一刻,如同第一個齒輪開始轉動。隨著滾齒互相咬合,接下來,與之聯動的下一個齒輪、蝸輪蝸杆、傘形輪等所有機械都啟動起來,帶動著巨大的時針和分針緩緩移動。隨著時間流逝,所有零件的每個動作都精準地運行著。
一場標準而專業的截擊行動,不僅隻像時鍾那樣運行精確。它開始之後,直至雙方分出勝負之前,整個過程完全不可遏製。
大鍾表內的齒輪彼此咬合運作,隻是為了表示時間而已。而烏雲黑海之間,老海豬恩涅斯特的F-111B能否戰勝敵機,則牽動著堪培拉號全體艦員的心思。他們所有人的驕傲、激情、願望、恐懼還有喜悅,以及所有人的生命,全都由這場戰鬥來決定。
他們同在這條船上,命運已經不可逆轉。
老恩在飛機駕駛艙內,此時已經是滿頭大汗。
他所經曆過最惡劣的情況莫過如此。
想要在如此強的電子幹擾中鎖定對方,就像是在疾風中穿針引線。並非完全做不到,但需要足夠的時間和耐心。
可偏就在這時候,導彈逼近告警器瘋了一般地在艙內嘶鳴,讓人心煩意亂。
恩涅斯特恨不得立即長出八隻手四隻眼,同時在儀表盤上操作。他需要將紅外瞄準裝置作必要的調整,還得不斷進行火控雷達的搜索狀態,試圖擺脫對方的電子幹擾環境。但是,係統無法鎖定和待機的聲音此起彼伏,仿佛要跟導彈逼近告警音爭個高下,而最期盼的目標鎖定完成提示音,卻怎麼都沒反應。
飛機兩翼之下,隻剩一枚AIM-54不死鳥導彈和還有兩枚AIM-7麻雀導彈,全都帶有製導雷達,而眼下的電子對抗環境就是針對這種導彈而實施。如果把導彈盲目發射出去,那就是白白浪費機會。現在得沉住氣,還沒到最理想的發射時機。
紐卡斯爾號護衛艦發射的導彈正在不斷爬升加速,朝著老恩的F-111B海豬戰鬥機直刺而來。
時間逐漸流逝,生還的幾率越來越小。
老恩冷靜地操作著,他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自己馬上就能找到感覺了。似乎隻要半秒鍾,就能牢牢鎖定正前方的目標。隻請死神再給半秒,讓他能完成鎖定、發射導彈。
堪培拉號此刻完全沉浸在緊張而惴惴不安的氣氛中。
全艦唯一出擊的艦載機F-111B在經曆了大側風傾斜甲板起飛、左發加力故障導致無法按戰術標準爬升、盲射導彈逼迫敵機降低高度,種種困難堅持至今,各個意想不到的問題一一迎刃而解,已經到了正式攻擊的最後一步時,竟然遭到友艦誤射,而且這一射擊指令請求還是由艦長親自下達。
難道艦長變節?還是這條船被滲透了?
沒有一個人能想得清楚。
艦島各處、戰控中心、機庫、戰鬥準備值班室,以及各層甲板,幾乎每一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弄得驚訝而迷茫。
這一切簡直難以置信。
雖然眾人都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用耳朵聽到了,但仍難立刻接受這一事實,他們需要更多的證據才能做判斷。
這些水兵早已在心中猜測:堪培拉號從艦長到戰控中心的人,已經全都和泛美協約組織及瑟隆塞爾將軍沆瀣一氣。自打這條船易手奧州將軍之後,那些陰謀家就計劃著將所有對此不滿的船員全部換掉,讓泛美協約組織完全接手這條船。
如今,艦內早已清退了幾乎所有的傭兵飛行員,隻剩下老恩和他的老海豬,也許這本來就是陰謀的一部分。
自己應該幹點什麼?
沒人知道。
難道要去跳海、遊到紐卡斯爾號護衛艦旁邊,大喊讓他們引爆導彈嗎,這根本不可能。
每人都心懷疑竇,但整個群體無法想到一塊去。命懸一線,卻沒有一個人知道該怎麼辦。
他們就像山坡頂上的一塊巨石,似乎隻需要輕輕的一陣風就可以把它推落懸崖,現在需要的正是某種類似的力量。
V-22魚鷹傾轉翼飛機內,那名來路不明的女駕駛員已經完成了調試準備工作。
她朝著無線電通話器報告了幾句,然後將輸出端頭拔下來,通過兩個中繼裝置,轉到艦內通話係統。這就能讓通話器內的聲音向全艦每一個人廣播。
所有準備工作完成的一刻,全艦所有通話與提示突然間全部被切斷,整條船瞬間變得安靜無比。平時的噪聲、無聊的音樂、日常通訊廣播等持續不斷的擴音器,突然全都沉寂下來。
緊接著,擴音器幾乎同時響起,將某個沙啞、怪異、尖細而無比滲人的笑聲,向全艦廣播出來。這“唔哈哈哈”的聲音,像極了正在狩獵的土狼所發出的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