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戰鬥機造成的恐懼快速擴散,就像是一滴濃墨汁滴進清水之中,烏黑而捉摸不定,瞬間將一切變得暗沉而混沌。
麵對遊獵傭兵的驚叫與嘶喊,機器戰機渾然不覺,完全不把這些有人駕駛的各種雜牌戰鬥機放在眼裏,仍然自顧自地往前飛,筆直而穩當地朝前衝刺。狩獵區內漸漸安靜下來,傭兵的戰鬥機還在維持盤旋,但他們不由紛紛降低發動機轉速,盯著淩空刺來的瓦利爾斯無人機。顯然隻有它的發動機聲音才是重要的,它成了所有一切的核心。
很快,瓦利爾斯戰機旁若無人的態度激怒了這群傭兵。如果說剛才這群傭兵還因為害怕而瑟瑟發抖,這一刻,他們強烈的憤怒讓脖子變得又粗又紅。
“哪兒來的東西!怎麼那麼大膽。”有人在公共頻道裏咒罵著。
“有人控製嗎!是遙控的嗎!是誰,故意嘲笑我們的嗎!”
“誰在控製!站出來。”
雖然嚷嚷得厲害,可就是沒一個人敢上前。眼前的無人機似乎對其他人也沒有任何興趣。要知道,它如果想檢查這裏所有傭兵的同袍會資格和注冊情況,搞不好得執法掉一大批人。
無人機沒有改變速度,筆直而平穩地衝了進來。與其說是大膽的挑釁,其實倒更像是睡著後的夢遊。期間,這架瓦利爾斯無人機擦過一架F-8傭兵戰鬥機身旁,理都不理,倒是把這名傭兵嚇得臉色慘白,心髒幾乎停跳。
凱西麵對麵應向瓦利爾斯無人機,心情很平靜。
“這是我最好的死神。”
她覺得死在瓦利爾斯無人機的手裏,至少比死於傭兵混戰要好得多。如果可能的話,她的死也許還能加強前美大陸反無人機的呼聲、進一步限製無人機。那樣,算是對頭狼比爾最後的幫助了。
沒有規避,也沒有讓火控雷達進行主動掃描,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越逼越近。麵前的隱身無人機對正了自己的機身,變得越來越扁平;本應慢慢變大的機身輪廓,反而一下子縮小、像個飄忽的飛碟。
沒有一個人上前一步,也沒人挑戰,瓦利爾斯無人機從容地依次穿越狩獵區邊界、突破外圍隔離帶、進入外緣緊急躲避區,直到亂打一團的戰區。
凱西也沒有改變方向,她和對方完全是頭頂著頭相向飛行。機頭安裝的火神炮對準其來襲方向、將無人機扁紡錘形的腦袋釘在了瞄準線正中央。
就在這一刻,無線電中突然傳來一聲咆哮:“驅鬼塔!驅鬼塔終於工作了,媽的!老天,媽的正是時候!”
凱西也發現眼前的瓦利爾斯無人機像是被錘子從側麵猛砸了一下,左右劇烈搖晃,進而像是突然暈厥般朝下摔落。這東西遭受電子攻擊後似乎在掙紮,整個下墜過程中,飛機並非大頭朝下,而是像飄落的樹葉一樣平端著轉圈飄落,所有的氣動舵麵在胡亂撲打,如同是溺水的人一樣。
這一幕讓凱西有些吃驚,無人機在巨型驅鬼塔的電子幹擾下是不可能接收遙控信號的,就連自身係統也很難正常工作。如此無助環境下,她似乎看到了這台機器正在害怕,奮力地想要保持平衡和飛行能力,避免下墜。
似曾相識,這是百日鬼係統才會顯現的求生特征。
地麵閃出一團火光,瓦利爾斯無人機直接砸到地上,頓時化作火球,濃煙隨之升起。不知為什麼,凱西被火光映紅的臉頰現出一絲失望。
來不及多看兩眼,無線電中又傳來了傭兵的驚呼:“又一架!更多無人機進來了。”
就在剛才的直通航路上,另一架瓦利爾斯無人機的身影顯現,同樣奔著凱西的F/A-18E-HARV先進大黃蜂直衝而來。
“果然啊。”她輕揚嘴角。
該來的總是要來,它注定是自己的死神。凱西也許有些絕望吧,以至於能比無人機還鎮定地麵對死亡。即便是剛才遭到幹擾的瓦利爾斯,在墜毀的前一刻還在拚命掙紮,極度恐懼死亡到來;而真正擁有生命的凱西,卻坦然地要放棄自己生存的機會。
她並非自認無法取勝。雖說那些不顧及空戰過載、洞察能力遠勝於人類的無人戰鬥機在對抗有人機時具有壓倒性優勢,但此地有“驅魔塔”電子對抗站實時支援,戰勝無人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凱西的絕望並非來源於實力懸殊。她這樣一位經曆過甲午年大戰、曾經和中央大陸麵對麵對抗的前美海軍飛行員,還有什麼場麵沒見過呢。戰爭期間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層出不窮,無數妖魔鬼怪似的新概念作戰飛行器沒日沒夜地從籠罩著黑霧的中央大陸飛出來,反複襲擾這片海域的前美部隊。最艱苦的時期裏,凱西甚至冒出個念頭、希望能早點遭遇百日鬼、早點被它了斷,這就能盡早結束掉地獄般的戰時生活。
不堪回首的甲午年戰爭都挺過來了,她怎麼可能在前美自己人弄出來的瓦利爾斯無人機麵前感到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