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羊腸路(1 / 2)

如果哪個地方看上去像是外星景觀、能讓自己忘了身處地球,科羅拉多大峽穀必是其一。日光透過金紅色的核煙雲投射下來,把緋紅的岩壁照出了某種奇異的效果,像是流著鮮血的生物肌肉。每一處桌形山都是那麼詭異,仿佛是剝了皮的公牛在苟延喘息。

卡拉的F-14側著身子,連續擠過十幾個前傾的倒聳峭壁。她第一次對這片峽穀有如此怪異的感覺,這裏不像是電視中模擬的火星、不像宇航局所描述的地外星係中任何一顆星,反倒更像是動畫片裏外星鯨魚的喉道。四周都流著血,唯有科羅拉多河是碧綠色的,在詭異的金紅光芒下閃現著難以形容的律動光暈。

F-14兩側變後掠主翼完全張開,如同展翅巨鵬。變翼飛機的優勢在這裏得到了長足發揮,即便是在氣流紊亂的峽穀內,卡拉仍然能以較低的速度超低空飛行。兩邊寬大的主翼牢牢控製著氣流,讓這頭巨型戰鬥機身輕如燕、操控自如。

她的高度越來越低,座艙外的景觀開始變得可怕起來。所有的東西都在往自己的方向猛壓過來,整個科羅拉多河的河麵似乎都漲到了平顯地平線標記的上麵,幾乎要鋪滿了整個視野,兩邊更是一丁點兒的天空都看不見,全是岩石飛掠形成的紅色亮斑。卡拉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平線正中央的速度矢量標記上。這種時候,飛機是橫是斜、或歪或偏,統統不要管,隻需緊緊盯著平視顯示器正中央那個小小的、發亮的倒丁字形速度矢量標記。

矢量標記代表著飛機未來的方向和位置,如果把它壓在左邊第三顆岩石上、飛機一定會精準地撞上那顆岩石;若是把它放到河裏,飛機便墜入河中。這個細小的光斑就是自己未來的位置,甚至可以說是未來的自己。

卡拉小心翼翼地左右蹬舵、調整飛機的機頭指向和橫滑,讓矢量標記每次都能穩穩地放在峽穀之間。隻要每次都能對準標記與峽穀的位置,勝利隻是遲早問題。不過,這就好像說“隻要維持呼吸就永遠不會死”這句話一樣,簡單、卻難以做到。

盯準矢量標記便是精確飛行的訣竅所在。

矢量標記相當於狙擊槍的準星。隻不過,狙擊槍射出的是子彈,大不了脫靶;飛行員卻是拿自己的身體當作子彈,打在山上意味著粉身碎骨。

她咽了咽口水,沿著科羅拉多河飛就是最短的捷徑,這裏也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卡拉小心翼翼地把機身壓低,F-14兩側機翼的擾流片像是金屬的羽毛,依序乍起、再逐次收攏。流經機翼的氣流在細微的調整下進行有序可控的分離、機翼升力穩步降低。龐大的寬間距短艙型雙機身提供了良好的飛行品質,兩台發動機艙之間的氣流隧道讓龐大的戰鬥機像是騎在軌道上的磁懸浮列車,沿著一條完美無折角的曲線緩緩降低。高度表早已換作無線電工作模式,但示數仍然極不穩定。數字在0的位置上跳動不止。風擋前全都是碧綠色的河水,耳畔的風噪聲大極了。整架F-14在和水上實施近音速飛掠,所經之處河水翻卷,崖壁崩塌。

看著後視鏡中崩落的岩石,卡拉有些愧疚感。這裏是國家公園,也是甲午年戰爭未波及的地方。每一處景觀還保留著戰前的容貌,隻不過在核煙雲的光線散射下樣貌有點奇怪罷了。她小心翼翼地前行,避免影響任何一處山岩。這裏如同是自己的家,不舍得破壞半分。更何況,戰後的任何一點遺跡都是寶貴的。

壓在峽穀上方的濃雲嚴重影響了美製百日鬼型B-72的搜索。其中甚至有好幾次,卡拉覺得B-72就在自己頭頂上,混在雲霧中,但漸漸地又消失了。

蒙擊在哪裏,沒有通訊、也看不到一點身影。

無論如何不能辜負了他。卡拉咬著嘴唇,這次的目標就是阿諾德,殺了他,結束這一切。前美地區便再也沒有百日鬼、再也沒有胡蜂戰鬥隊、再也沒有那個愚蠢的自己。

河道越來越窄,眼前的峭壁像是合攏的書頁、越逼越近。如今已經沒有半點回旋的空間了。

卡拉穩定住操縱杆,非常時刻必須放棄常規思維。

對於戰鬥機來說,最快的轉向辦法就是側轉拉杆、把轉彎方向扭到頭頂上。這是戰鬥機根據人類駕駛員所能承受的最大過載方向而進行的設計。但在峽穀裏穿行,此舉萬萬行不通。對於F-14這樣的寬間距戰鬥機來說,滾轉慣量大、傾側機身很費時間,左右蛇行意味著要瞬間改變滾轉方向。到時候恐怕還沒轉過來就撞山上了。

此刻必須假設自己在開車,用垂尾舵改變方向,就跟汽車的左右轉差不多。隻不過,方向舵是戰鬥機身上最笨拙的東西,想讓飛機左右轉也是難上加難,這同樣是根據人體的構造而設計的。人類駕駛員的側向過載承受能力極低,和開車最怕側撞的道理一樣。至於重型戰鬥機F-14,想讓它扭擺屁股穿越峽穀,搞不好會側身橫著拍到崖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