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成安籍學生兵陳國良麵臨著一場生死攸關的決戰。在北平南苑驚心動魄的戰役中,他體味到了戰爭的恐怖和軍人的價值。

陳國良拎著藤箱掖著一把油紙傘站在人群中靜靜地觀望著眼前的一切。這位北平師範大學學生的身上有一種獨特的儒雅氣質,雖然他的鞋沾滿了泥土,臉上帶著奔波羈旅的疲憊,但頭發卻梳理得一絲不苟,一襲青衫修直整潔,嘴角微微上揚顯得異常堅毅。站在一群衣衫襤褸的鄉民裏,陳國良的書生形象顯得特別顯眼。

盧溝橋的一聲槍響點燃了陳國良沸騰的血液,數年來的家國仇恨變成了一種無法遏製的憤怒。他和同學們緊急加入了29軍的軍事訓練團,學生兵在倉促學習投彈和射擊的基本技能後就被投送到了前線南苑。

每人100發子彈,4顆手榴彈,這就是學生兵的全部家當。

1937年7月26日淩晨,這些學生兵隨著趙登禹的部隊向南苑轉移,在那裏他們將很快與日軍狹路相逢。

學生兵們被集中在一處寬闊的操演場上,四周荒草淒淒、草木森森。防空探照燈劈開黑暗在夜空中慌亂地搖曳,草葉上的露珠打濕了學生兵的裹腿。這些年輕的生命在夜幕中綻放,他們長滿青春痘的臉上交織著憤怒、激動和一點對未來命運捉摸不定的恐慌。學生兵們排成方隊等待著長官的訓話,大家在交頭接耳地低聲交談,不知道是因為夜晚冷冽的空氣還是因為恐懼,他們中有許多人的身體在微微地顫抖。

“立正!”土台上的燈光驟然亮起,一個硬朗的身影出現在土台上。他形容消瘦,但目光如炬,眼神裏像是要噴出火來。

“下麵請國民革命軍第29軍132師師長趙登禹訓話!”

“趙登禹?!”學生兵的隊伍中爆發出了一陣嘈雜聲。

趙登禹是一個在中國婦孺皆知的名字,他在說書人的口中就是當代的嶽武穆、文天祥、戚繼光。1933年,喜峰口一役,趙登禹親自赤膊提刀迎擊日軍,他接連砍壞兩把戰刀,殺敵無數,成了日本人眼中的殺人魔王。

“諸位兄弟。”趙登禹開口了,聲音沙啞得猶如塞上肆虐的風沙,“讀書人是這個國家的希望,是這個國家未來的棟梁。本來,你們這些學生娃應該在課堂上安心讀書,可眼下的中國已經擱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了!日本人來了,這群矮腳畜生已經把我們逼到了懸崖邊,再往後退就是萬丈深淵,掉下去就會亡國亡種!”趙登禹冷峻的目光掃視了一周,“現在,我們必須放下書本,拿起戰刀,用血肉之軀去捍衛我們民族的尊嚴,捍衛我們同胞的利益!兄弟們,南苑是北平的南門,眼下,北平的東、西、北已經被日軍控製,如果南苑失守,則北平危矣!此時此刻,唯有以你我的血肉之軀拒敵於南苑之外,才能確保北平不淪入敵手!”

北方肆虐的風沙鞭子般掠過操演場,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發出尖銳的嘯叫聲,學生兵們在微微顫抖。血液幾乎要沸騰了,對死亡和未知前途的恐懼感被迫不及待的戰鬥熱情所替代。陳國良的身體在不自主地輕微擺動,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裏溢出來,腦子裏突然冒出兒時父親教他識字時的情景——父親站在窗前,穿著長衫,手裏拿著書卷,臉上意氣飛揚:

男兒何不帶吳鉤,

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淩煙閣,

若個書生萬戶侯!

陳國良跟著大聲朗讀,雖然他還不完全明白這首詩的意思,但父親那種慷慨激昂的神態讓他感到莫名的悲愴。

“良兒,記住,你要做一個手持吳鉤的男兒!”父親放下書卷,目光炯炯如炬。窗外是巍峨的王家牌坊,這棟飛簷陡壁的明朝建築在幽藍的天空映襯下顯得分外瑰麗。“良兒,你知道這座牌坊的來曆嗎?這是我們成安王氏在明代遠赴江浙沿海舍身抗倭,用血肉之軀換來的。嘉靖皇帝親手題詞嘉勉,讓王氏子孫曆三百餘年仍享先祖榮光。好男兒不求封侯拜相,為的是這萬裏江山不要淪為異族之手!當下國家積貧積弱,好男兒唯有讀書求進,手持吳鉤保家衛國,才不愧為炎黃貴胄、龍之子孫!”

獵獵狂吼的大風又把陳國良帶回到了肅殺的操演場上。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陳國良在心裏默念,他的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上刀!”土台上的趙登禹從副官的手裏掣出一把戰刀。在燈光的映襯下,滿是暗晦鏽跡的大刀閃耀著一種懾人魂魄的光澤。

“兄弟們,這把大刀是我在1933年用過的,有數不清的日本人被它砍死,今天它又要寶刀出匣,再屠倭奴了!”趙登禹衝著身邊的副官大吼一聲,“把兄弟們繳獲的日本軍旗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