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禮拜堂的門被推開了。陳國良轉回頭,燭光下是一個俏麗的身影,她靜靜地站在門口,白色的對襟衫和百褶裙使得她像夜色中一朵盛開的蓮花。她一動不動地站著,身影映照在牆壁上夢一般聖潔。

1937年10月16日。邯鄲城的人們仍然還沒有意識到戰爭的臨近,清晨,刺眼的陽光撥開迷蒙的雲翳靜靜地灑在這個平漢線樞紐城鎮上。街道開始喧鬧,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雖然日本人已經兵臨城下,可逃亡的百姓仍然很少,他們舍不得自己辛苦掙下的家產,舍不得這片肥沃的土地。城裏的軍政要員們也不願意離開,隻要槍還沒有對準他們的腦門,他們就天真地希望能夠出現奇跡。如果日本人真的止步於邯鄲呢?那樣的話自己的身份地位還可以保住。

一切天真的幻想都被日本人的鐵蹄踏得粉碎。

邯鄲城北門的青天白日旗還在獵獵飛舞,守城的士兵們慵懶地望著北方。北方沃野千裏,悄無人息的大道一路延伸到北邊的天際。秋風不溫不火地輕輕拂過士兵們的臉,麻酥酥的。

哪裏有半點戰爭的氣息?

一個士兵向正在監督修城的工頭討了支煙抽,工頭討好地遞過煙,劃亮了火柴。藍色的火焰像一隻若隱若現的蝴蝶在陽光下飛舞,士兵眼神迷離地低頭把煙卷湊到火上,天際突然傳來一陣嗚嗚的嘯叫聲。

“大晴天怎麼會打雷?”士兵和工頭同時抬起頭來。湛藍深邃的天空中幾架飛機猶如覓食的禿鷲風馳電掣般地衝向城頭。從沒見過飛機的士兵和工頭一時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們隻知道危險正在迫近。

火柴燒到了盡頭,工頭的手指鑽心地一痛,他的驚叫聲還沒有喊出來,幾聲巨響伴隨著灼人的熱浪瞬間把他包圍了,他被高高地掀起,藍得透明的天空距離他越來越近,然後意識隨著從城樓上冒起的黑煙消失在無邊的蔚藍中……

靳大柱站在寨牆上就可以聽到從西北方向傳來的轟炸聲,那種聲音沉悶而持久,像一記記鼓槌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的心跟著狂烈地跳動。

終於來了,日本人終於來了!興奮、激動夾雜著一絲恐懼讓他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槍杆。

李修武接到來自大名的電話。

“邯鄲的軍政官員為什麼會棄城而逃?他們是幹什麼吃的?老百姓怎麼辦?”李修武臉色蒼白地怒吼。

“李縣長,你是成安的縣長,管好自己轄區的事就是了。”話筒裏傳來保安廳長冷漠的聲音。

“我李某絕不會丟下百姓不管,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李縣長,大難臨頭,各自好自為之吧。”話筒裏傳來了滴滴的忙音,保安廳長撂下了電話。

李修武拿著電話愣了一下,他現在才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得到政府過多的幫助,保安廳長不過是在例行公事,他甚至是在暗中慫恿自己逃跑。

一切隻能靠自己了。

“池林,開會!”李修武用盡全身力氣大喊。

縣政府的會議室裏煙霧繚繞,大家在低聲議論著、歎息著,對於這場即將到來的戰爭,有人憤怒,有人惶恐,有人無奈,人們不知道究竟該用怎樣的態度去麵對。除去軍政官員外,城內的鄉紳、商人,城外各大村的民團團長也都被叫來了,畢竟要扛起這場災難不僅僅是政府的事,它事關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陳國良和鍾漢生坐在一個角落裏,他們能感受到趙楚原投射來的怨毒的目光。在這個特殊的時刻,陳國良和鍾漢生已經無暇顧及個人恩怨,他們的熱血已經點燃,準備以血肉之軀去慷慨赴難。李修武快步踏進會議室,會議室裏頓時悄無聲息。

“想必大家都已經知道了,邯鄲已經失守。”李修武語氣沉重地說,“我們馬上就要和日本人短兵相接了。大敵當前,是守是逃我想聽聽大家的說法。”

吳棟梁猛地站了起來:“李縣長,事到臨頭怎麼又爭論起這個了?我等職責所在,難道還有逃跑的選項嗎?”

陳國良想站起來說話,被鍾漢生拉了一下衣襟,他知道李修武這樣問必有深意。

周維德站了起來,花白的頭發在微微抖動:“李縣長這麼快就忘記了‘城下之盟’?自天津被占以來,哪一座城池的軍政官員不是望風而逃?難道全中國吃俸祿的都是窩囊廢嗎?百姓養我等何用?!”

姚大壽也站了起來:“李縣長的口風變得也太快了吧,城下之盟言猶在耳,怎麼事到臨頭就又退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