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驚恐地回頭,中國警察像頭追趕羚羊的獵豹,最可怕的是他的手裏舉著一把閃亮的日本軍刀,在刀把上係著一個漂亮的鸚鵡螺外殼——他竟然沒有拿槍!中國警察的舉動激怒了日本偵察兵,一個日本兵兜轉馬頭向吳棟梁舉槍瞄準,一道黑色閃電從他的身邊輕盈地掠過,日本兵眼前一花,脖頸上驟然一熱,靈魂陡地衝出了軀殼。剩餘的日本兵慌了神,他們不敢再有任何射擊的念頭,隻能大聲呼叫著天照大神的佑護。可天照大神並沒有眷顧這些卑劣的生命,吳棟梁的怒吼聲震撼著原野,銳利的刀鋒一次次切入日本人的身體,一溜煙過後,煙塵中留下了三四具直挺挺的屍體。
“嘭!”一聲槍響,吳棟梁的馬應聲而倒。剩餘的幾個日本兵縱馬一路向北逃去。滿臉是血的吳棟梁撐著身子站起來,望著日本兵遠去的背影,狠狠地在大腿上捶了一拳。
“吳警長,你沒事吧?”警察們追了上來。
“沒事,有受傷的日本兵嗎?”吳棟梁問。
“有一個,不過讓民團的弟兄們給打死了!”
“胡鬧!怎麼不留個活口呢!”
“怪不得民團的弟兄們,他們死了好幾個,紀大胡子的肩膀也受了傷。”
吳棟梁低歎一聲,把武士刀放回了刀鞘,懸掛在刀把上的鸚鵡螺殼在暮色中簌簌抖動……
肥鄉縣城籠罩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日軍指揮部裏燈火通明,羽仁次郎站在地圖前久久地凝視著那個叫作成安的小縣城。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個小縣城可能成為他戎馬生涯的麥城。他接連得到了兩個不好的消息——先是派遣到縣城的情報官被割掉了腦袋,然後是派到探聽消息的十名日軍偵察兵在城東一個叫作北渚的小村,被一群手持釘耙鋤頭的農民打得抱頭鼠竄,而且還為這夥中國農民丟下了五匹戰馬。
恥辱,這是帝國軍人的恥辱!更是他羽仁次郎的恥辱!
他仿佛看到了山口尚林輕蔑的目光,難道這次事關他前途命運的賭局真的要以他的失敗而告終?
他坐立不安地等待著第三批偵察兵。這次他們不會重蹈前兩批偵察兵的覆轍吧?
令他不安的猜想很快就變成了現實,他的下屬們像驚弓之鳥一樣回來了。
羽仁次郎氣急敗壞地賞了每個生還者幾個耳光。
“說,是什麼人用一把刀奪取了那幾個蠢豬的生命?”
“是一個中國警察……對,他的手裏拿著一把日本武士刀。”
“日本武士刀?”羽仁次郎一驚,“這麼說他不是普通的警察,極有可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他走到士兵的跟前,“那是一把什麼樣的武士刀?”
“是一把很精致的大刀……哦,刀把上還掛著一個鸚鵡螺!”
“鸚鵡螺?!”羽仁次郎瞪著血紅的眼睛一把揪住士兵的領子,他的目光中有火在流淌,“你是說在刀把上帶著一個鸚鵡螺?”
“是……千真萬確!”士兵驚慌地回答。
羽仁次郎仰頭怒吼,脖子上的青筋憤怒地暴起。這把刀竟然是他哥哥的!沒有想到自己將在成安這座小城裏和仇人狹路相逢!
“滾!”羽仁次郎狠狠地抽了士兵一個耳光。
他望著地圖上那座小城,眼光迷離間仿佛又回到了故鄉奧尻島。這個小島孤懸在茫茫大海之中,像是萬頃碧濤間的一葉小舟。蔚藍的大海和幽深澄碧的天空毫無過渡地交接在一起,沙灘上的海水清澈得近乎透明。羽仁次郎挽著褲腳在潮來潮去間奔跑,腳踩在沙灘上軟軟的猶如地毯。羽仁次郎的心卻沉悶得幾乎要裂開,哥哥一郎成為了一名帝國軍人,明天就要開赴中國這個龐大而陌生的國度。羽仁次郎沒有想過哥哥究竟為什麼要去中國,他隻知道能為天皇的意誌服務是日本國民莫大的光榮。他想為哥哥送一件禮物——一郎最喜歡收集鸚鵡螺。於是他決定潛到礁石下麵去尋找這種絢爛奪目的美麗小貝殼。烈日燒灼著藍幽幽的水麵,他慢慢走向大海,海水漸漸地從踝骨漫上大腿,溫熱的海水衝擊著他瘦弱的身體,他搖搖晃晃地撲進大海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