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4日淩晨,湘西縱隊安全到達漵浦境內的小橫壟,這裏已經離龍潭不遠了。陳策於是下令停下來,等米慶舜他們回來。
天亮後,隻見朱成先帶著數十名戰士回來,鄧聯佳問道:“米慶舜呢?”見眾人低頭不語,有的還在流淚,他就猜到了:“是不是已經……”
朱成先點頭:“是的……”
陳策走近朱成先,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我了解慶舜同誌,他是一個敢於玩命的小夥子。告訴大家,他是怎麼犧牲的?”
“他……正由於敢於玩命,才犧牲的。”朱成先沉痛地回答。
“當時是什麼情況?”陳策追問。
“可以說沒有他的犧牲,我們整個部隊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朱成先停了停繼續說,“一開始的情況你也知道,敵人的力量太大。張玉琳集結他和石玉湘、蒲和生三部分兵力有3000多人,輕重機槍100餘挺。你們撤退後,他們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分三路向我羅子山陣地截割、包圍、進攻,其氣勢之凶猛,戰鬥之激烈可以想象。而我們負責掩護的部隊不僅人數小,成員都是教員、學生、農民,沒有經過訓練,更無作戰經驗。武器全是清一色的‘三八式’——”
陳策聽到此處打斷了朱成先:“聽說負責正麵進攻的人是蒲和生?”
朱成先點頭:“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我們上蒲和生的當了,這個當上得太大了。”
蒲和生原名蒲毛雀,懷化人,在湘西是與張雲卿齊名的土匪,陳策與他有過私交,因此,陳策在離開十裏鋪時曾抽空專程拜會,在陳策曉以大義的說服下,他同意在特殊情況下,派部隊支援。
陳策聽到此處,眉頭皺了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朱成先說:“你們走了沒有多久,他親自率領精銳500餘人,向我們猛烈撲來!開始,我們以為他是製造假象,掩張玉琳之耳目。但一看到他兵分幾路,向我們進行包圍時,才知道事情有變,我們不得不掉過頭去,猛打叮在左翼的蒲和生部,直到把他的侄兒蒲裕桂打死,他的部隊見我們在拚命才作鳥獸散。這時,石玉湘的主力又分成數路猛烈撲來,橫割順截,把我們截成了幾個部分。我們在火熱的太陽下,從這個山頭轉移到那個山頭,又從這個村莊轉移到另一個村莊。不到兩個鍾頭,羅子山以西地區,到處是叫喊,也到處是傷亡!正在這時,石玉湘的左翼部隊約300餘人,又出現在我們的陣地後麵。他們居高臨下,向我們拚命撲來,子彈有如潑水。慶舜負傷了,子彈由左膝蓋邊打進去,從腿部出來,鮮血從褲管裏直冒。在這緊要關頭,他強忍著劇烈的疼痛,端起他那挺‘伯那林’機槍,掉轉頭去,向撲來的敵人猛烈射擊,敵人被打退了,遺棄的屍體遍地皆是。這時,慶舜也痛得直冒大汗。他把襯衣撕下,擰成布條,要我給他緊綁緊紮。他咬緊牙齒向我說:敵人馬上就會反撲,我們拚死也要堅守這個製高點,讓司令員他們得以安全撤離,要沉住氣,狠狠地打!”
鄧策點頭:“真是個好樣的!”
朱成先接著說:“這時,敵人開始喊話了,他們提高了嗓音:米慶舜!你們是打不過的。識時務者為俊傑,懸崖勒馬,趕快回頭,石師長會原諒你們!慶舜不回應,要我們也不要回應。對方又喊:你們六挺機槍,我們一百多挺機槍,螳臂當車,你們頂得住嗎?喊完了又是機關槍大掃射。”
朱成先說到這裏,鄧聯佳插問道:“你們為什麼不把部隊分散部署,多占幾個山頭?這樣可以交叉火力,互相照應,牽製敵人。”
“一開始是這樣做的,我們後麵的一個山頭,慶舜派了一個班監視敵人。在敵人漫山遍野向我們圍攻時,這個班還用機槍壓住敵人,迫使敵人不敢冒進,但不到半點鍾,機槍打啞了,他們在石玉湘的人團團圍困下,不得已集中火力,殺出一條血路,從另一個方向撤走了。於是,石玉湘的人乘機向我們的陣地猛撲!我們打退了敵人一次正麵攻擊,又打退了敵人的幾次側麵攻擊,在這幾次戰鬥中,我們有一人掛花,一人重傷,三人犧牲了。慶舜又負了重傷,右腿骨被打斷了。就在這個間隙,他要我把所有的機槍彈夾上滿子彈,把手榴彈蓋打開,集中到他的身邊。然後,舉起手槍,睜大眼睛,指著我說:‘朱成先,我不行了!由我頂住敵人,你帶領所有戰士趕快下去,不下去,將會同歸於盡!這樣的犧牲太無意義了,懂嗎?你告訴司令員,為了我們部隊的安全撤離,我要在這個山頭守到最後一秒鍾,打完最後一粒子彈,我決不投降,也不當俘虜!你們趕快下去,誰不下去,我就開槍!’接著他把手一招說:‘同誌們,這一仗是打回家了,這仗怎麼打,隻許勝利,不許失敗,掩護司令突圍!’我們於是趁著敵人還沒合上口子,就從中間突圍,所有的槍都用上了,所有的子彈都用上了。結果,我們突圍出來,米慶舜他犧牲了……”朱成先說著就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