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喬不群笑聲沒落,蔡潤身推門而入。

見喬不群站在窗邊,一臉歪笑,蔡潤身還以為他看到了什麼新鮮事。於是心生好奇,也踱過來,伸著個腦袋去瞧窗外。其時耿日新和辛芳菲已繞過花團錦簇的花壇,走向停在牆邊樹蔭下的皇冠車。

蔡潤身也明白,政府大院裏,耿日新和辛芳菲是兩個最顯眼的人物,格外引人關注。人要顯眼,總得具備一定的條件。至少得與某些有分量的東西沾點邊,比如錢呀權呀色呀什麼的。有道是學生知識就是力量,男人錢權就是力量,女人美貌就是力量。沒有力量就沒有一切,弄不好,便不是顯眼,而是現眼了。當然人在官場,以廉政為本分,錢有時不免有些犯忌。財不露阜,政府裏的人就是再有錢,也不宜隨意拿出來張揚。隻有權和色兩個字用不著藏著掖著。其實想藏想掖,也藏不著掖不著,那是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在那裏的。人民代表選你當市長,組織上任命你做局長處長,自然便將一定的權力賦予給了你,這個權字既光明磊落,又神聖莊嚴,手中有權,臉上光鮮,沒什麼見不得人的。至於好臉蛋好身材,更是父母遺傳,天生麗質,不是偷的騙的,也不是拿了刀子在街上搶的奪的,就是上政務公開欄,也無可厚非。也就是說,作為英雄市長和美女處長,耿日新和辛芳菲聚光顯眼,再自然不過,沒人會有意見。

這麼思忖著,蔡潤身就想問問喬不群,剛才到底笑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隔牆有耳,單位不是什麼話都可說的地方,還是不要亂說,緘嘴為佳。隻好轉而說道:“不群,袁秘有請,要你到他那裏去一下。”

袁秘就是市政府秘書長袁明清。機關裏的人稱呼領導,喜歡用兩個字,省事順口。比如稱武廳長為武廳,範局長為範局,郝處長為郝處,樸科長為樸科,甘股長為甘股,紀院長為紀院,殷部長為殷部,夏台長為夏台,邢場長為邢場,諸如此類。

這是研究室就要撤銷解散的關鍵時刻,領導召喚,容易讓人產生幻想。喬不群心裏悠了一下,瞅定蔡潤身,說:“袁秘叫我幹啥?”

“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蔡潤身故作神秘道,“你在研究室待的時間不比我短,還不知道領導說話都是看對象,講場合的?隻能跟你說的話,自然不會透露旁人半句。何況我又不是領導肚裏的蛔蟲,領導叫你幹啥,我哪裏知道?你快點行動吧,別讓領導久等。換了我,早腳底生風,飛快到了領導跟前。”

喬不群屁顛屁顛下樓走進秘書長室,果然袁明清正在等著他,旁邊還坐著研究室副主任吳亦澹。

袁明清原是從桃北區委書記位置上調任市政府秘書長的。據說這隻是一個過渡,政府換屆時會安排做副市長。誰知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舉報他做桃北區委書記時,收受了巨額賄賂。舉報信都到了北京,批回省裏後,省紀委立即派人下來,展開全方位調查。調查來調查去,也沒調查出袁明清收受賄賂的真憑實據,省紀委的人隻好撤走。隻是政府換屆工作已經完成,袁明清做副市長的事成為泡影,隻能繼續做他的秘書長。

見喬不群進了門,袁明清擺擺手,示意他坐到牆邊的沙發上。喬不群笑著瞧瞧兩位領導,落了座。秘書長是政府總管,該管的得管,不該管的也得管,袁明清雖然兼著研究室主任,平時也難得跟研究室的人在一起,有什麼工作任務,也隻布置給吳亦澹,再由吳亦澹作具體安排。像今天這樣直接將喬不群喊進秘書長室,連吳亦澹也趕了過來,確實不太多見。喬不群緊張之餘,不免有些竊喜,心想該不是研究室的人事已開始變動?

不想袁明清卻說:“省人大部分代表即將視察桃林市經濟工作,屆時政府主要領導得親自出麵,進行書麵彙報。這個材料非常重要,我和亦澹同誌商量了一下,還是不群你來主筆可靠。你是研究室的看家筆杆子嘛。”

喬不群一下子泄了氣,暗咒自己神經過敏。又想一個彙報材料,兩位領導同時出麵,一齊來給你布置任務,也太煞有介事了點。不過喬不群清楚,這是自己一孔之見,領導才不會這麼看呢。政府工作千頭萬緒,除牽頭修幾條路,架幾座橋,蓋幾處樓,賣幾塊地,弄幾個開發區,召開些大大小小的會議,別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看不見摸不著,隻能靠秀才妙筆生花,寫進材料,印成文件,拿到會上宣讀,送到報上發表,呈給上級審閱,發往基層傳達,表揚與自我表揚相結合,彰而顯之,廣而告之。尤其是向上向外的材料,誰也不敢有絲毫隨意,特別注意加強對材料寫作的正確領導,大題要大做,小題也要大做,甚至沒題還要大做。如此這般,材料紮實到位了,工作自然紮實到位;材料顯著突出了,成就自然顯著突出,最後影響又廣泛又深遠,要政績有政績,要政聲來政聲,必然穩居政壇,長城不倒。是謂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筆杆子裏麵出政治。政治出自筆杆子,領導最有政治頭腦,要他不重視材料寫作,恐怕誰都沒這個能耐。領導的態度明朗得很,政府大樓裏一定要有兩套過硬班子,一套過硬的工作班子,一套過硬的寫作班子,寫作班子不過硬,工作班子再過硬也白硬了,隻有兩套班子都過硬,政府才真正算得上過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