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緒過了兩天,轉眼又到了星期一。上班來到紀檢監察室,見主任室開著門,裏麵沒人,喬不群就知道顧吾韋上了廁所。忙去自己辦公室,拿出那片中華牌鑰匙,悄悄溜進主任室,還回到桌上的文具盒裏。這才噓了一口氣,仿佛一切沒發生過似的。
才出得主任室,鄭國棟也上班來了,說:“那天參加張天師兒子婚禮,見了紅包上喬主任寫的字,張天師非常喜歡。”喬不群說:“若寫上早日入會,他肯定更加喜歡。”鄭國棟說:“我還真的口頭傳達了這四個字,樂得張天師哈哈大笑,說喬主任肯定是個有趣之人,這兩天一定上門拜訪。”
說笑著一起進了鄭國棟辦公室。鄭國棟給喬不群挪過一把椅子,說:“剛才我到院子後麵的坪裏去了,看到老年運動會的會標和牌子,寫得挺不錯的,就知道是你的大手筆。一問林處長,他說除了喬主任,政府辦裏還有誰寫得出這筆字?”喬不群說:“謝謝表揚!”鄭國棟說:“不是我表揚,老幹們也都表揚那字好。”
喬不群彎腰正要落座,見鄭國棟辦公桌玻璃台板下麵壓著一幅字,是自己用報紙寫的那四句禪詩,說:“你還真放在這裏,出我的醜?”去掀台板,要把字抽出來。鄭國棟不讓,死死按著台板,說:“我沒事時要臨摹的,你拿走了,我還臨摹什麼?”
也許是鄭國棟欣賞自己的字,喬不群高興,有心另給他好好寫一幅,說:“這是隨便用報紙寫的,不成體統,你這麼高看,我心裏有愧。”服務過領導的人有一個特點,就是耳朵特別管事,鄭國棟聽得出喬不群話後意思,說:“喬主任想心裏無愧,也好辦,我櫃子裏有現成的宣紙,你給我另寫一幅,不就得了?”
鄭國棟又沒練書法,櫃子裏放些宣紙幹什麼?喬不群就知道他是早做了準備的。鄭國棟打開櫃子,拿出一捆上好的宣紙,揭一張出來,鋪到桌上,又取過筆墨,等著喬不群就範。喬不群接筆於手,說:“還寫這四句禪詩?”鄭國棟說:“還是這四句話好,符合咱們紀檢監察室實際情況。”
老張和老趙也去老年運動會上湊過熱鬧回來,見喬不群準備寫字,也過來看稀奇。喬不群運運神,然後落墨於紙,一氣嗬成。到底是上好的宣紙,比報紙吃筆上墨,寫的字自然凝重醒目。三人鼓起掌來。鄭國棟讚揚道:“喬主任這字真養眼,越看越舒服。”喬不群也比較滿意,說:“沒有各位鼓勵,我哪敢鬥膽獻醜?”
宣紙上的字容易幹,鄭國棟掀開台板,換下報紙寫的那幅。老張和老趙來抓報紙,一人扯住一隻角,爭執起來,都想據為己有。喬不群說:“我是怕鄭主任出我洋相,才以新換舊,你們再不能留了。”話沒落音,報紙已嘩的一聲,被扯作兩半。鄭國棟笑道:“喜歡喬主任的字,準備好宣紙,也讓他寫兩幅就是,何必爭爭搶搶的?”
正鬧著,有人出現在門口。鄭國棟迎上去,說:“張天師來了,請進請進。”喬不群抬眼看去,隻見張天師麵色紅潤,顴高頰長,下巴頦兒留著飄逸胡須,確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尤其是那雙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放著異彩,怕是真有些不凡之處。
鄭國棟將喬不群介紹給張天師,說:“這就是我常給您提及的喬大主任。”喬不群嘴上說著久仰幸會的話,伸出雙掌,要去握張天師的手。張天師卻往後一閃,雙手抱拳,微微笑著,朗聲道:“老朽早聞喬居士大名,今天特來拜會。國棟所言不虛,喬居士果然儀表堂堂,氣宇軒昂,一瞧就知不是庸輩。”
喬不群沒有照鏡子的習慣,卻也知道自己長相怎樣,張天師幾句讚詞還不足以讓他忘乎所以。又聽張天師口稱居士,覺得有意味。舊時有資格叫居士的人,不是隱士,便是帶發佛徒。大隱隱於朝,自己不信佛,卻被發配紀檢監察室,跟隱士倒也沒有太大區別。一下子就喜歡上居士這個稱謂,也收回雙手,抱成拳,作了作揖,算是還了禮。也許人家是方外之人,不講握手這些俗套,不像官場,不管什麼時候,不管什麼場合,也不管你是否剛在廁所裏搞過自摸,上來就握手。
又跟老張和老趙打過招呼,張天師才落座沙發上,喝口鄭國棟獻上的茶水,望著喬不群道:“國棟幾次跟我談起喬居士,說你有一副貴相,我還不太相信,直到前幾天見過喬居士的字,也就深信不疑了。字如其人,這句話今天又得到了印證。”
喬不群向來不信貴相賤相之類,倒是覺得男人長相好壞往往與智慧成反比的話,多少有些道理。這也是司空見慣了的,長相好的男人以為好長相能給自己帶來好運氣,往往忽略內在修為,不肯用功,容易成為無用之輩,隻好去當男花瓶。倒是長相平平甚至醜陋的男人,沒什麼資本可利用,知道發狠努力,自強不息,說不定天道酬勤,還能成事。好在喬不群長相不俊不醜,不自卑也不自傲,該讀的書用心去讀,該做的事盡力去做,二十多歲拿到碩士,三十幾歲混到處長,不在人上,也不在人下。至於以後會怎麼樣,反正來日方長,天無絕人之路,不相信自己會在紀檢監察室幹到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