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棟並沒謊報軍情,吳亦澹確有急事要找喬不群。事因起於剛開過的常委會。此次常委會調整了部分幹部,還解決了一批人的待遇問題。這樣的常委會自然頗受眾人關注,不管自己大名會不會出現在會上。政府辦已把顧吾韋報到組織部,弄不好會上也會出現他的名字。顧吾韋想找過那麼多領導,還給甫迪聲送過錢,這次總該有自己的份了。
顧吾韋的願望是美好的。隻是美好願望並非美好現實,常委會結束後他才得知,組織部送審名單裏根本就沒他顧吾韋。顧吾韋跳起八丈高,破口大罵組織部。罵過後一想,這事恐怕不能全怨組織部,也許是甫迪聲拿了你的錢,不好無動於衷,才勉強讓政府辦報了你,過後又叫組織部把你的名字刷掉。
如今的組織機密隻那麼機密,幾經打聽,還真是甫迪聲做的動作。顧吾韋咽不下這口氣,大清早提盞馬燈,跑到政府大樓去叫屈,說領導收了他錢,卻不解決他的待遇,黑了天了。還是保安和值班室的人動作快,七手八腳把他給弄走了。顧吾韋還不甘心,又準備背著幹糧,到省裏去告甫迪聲,不告倒他決不放手。一時鬧得無人不曉,大家都覺得可笑,三千元也告狀上訪,恐怕也隻顧吾韋有這個閑情逸致。
吳亦澹正是為此事到處找喬不群。其實常委會召開之前,甫迪聲就讓小陳把那三千元錢送到了吳亦澹手上,要他留意一下顧吾韋。這家夥果然就跳了出來,看來領導還是挺英明,挺有預見的。顧吾韋沒辦退休手續,還算紀檢監察室幹部,吳亦澹當然得找喬不群。
喬不群本不想理睬吳亦澹,隻是自己的驚世傑作已毀於李雨潺之手,還得繼續在政府辦混下去,不得已去了吳亦澹辦公室。一見喬不群,吳亦澹就大發雷霆:“你是怎麼搞的?到處都找不到你,手機打不進,打你家電話,你家裏也不知你去了哪裏。”
喬不群當然不會實話實說,隻說:“昨晚被朋友拉去喝酒,喝到大半夜,喝得酩酊大醉,差點死在朋友家裏,剛才才勉強活過來。偏偏手機也沒了電,真對不起領導了。”
這個借口倒也充分,紀檢組長泡了湯,仕途渺茫,還能不醉生夢死?吳亦澹不好多說喬不群什麼,從抽屜裏掏出三千元錢,遞到他手上。喬不群已猜出這錢的來曆,卻嬉皮笑臉說:“領導不是見我醉酒傷身,給我營養補助吧?”吳亦澹也被逗樂了,說:“還想給你營養補助?做你的美夢去吧。差點誤我大事,不罰你就算你長得漂亮了。你馬上把錢還給顧吾韋,要他放聰明點,最好別跟甫市長過不去。”
喬不群巴不得顧吾韋把事捅大,叫甫迪聲那狗日的下不了台。可又想區區三千元屁錢,又掀得起多大風浪囉?何況甫迪聲早把錢交到了吳亦澹手上,顧吾韋就是告到最高人民檢察院去,也不可能把人家怎麼樣。說不定還會幫上甫迪聲大忙,有效提高他反腐倡廉的高大形象。甫迪聲老謀深算,他這麼做,誰好否定沒有這個意圖?不然三千元小錢,連立案都立不上,哪位領導會有這麼好的記憶,還記得交出去?
喬不群隻好去了顧吾韋家。顧吾韋正在清理行李,揚言要把甫迪聲告到省裏去,呂秋雲好說歹說,求他想開點,別衝動,他隻是不聽。這下來了個喬不群,呂秋雲大喜過望,央他勸勸這瘋子。喬不群把錢扔到顧吾韋麵前,說:“甫市長聽說你要去上訪,考慮到你幹了大半輩子紀檢監察工作,不貪不占,不挪不撈,手頭可能比較緊張,特意托我送來三千元現金,給你拿去做路費,也算是組織上對你的關懷。”
沒想到這三千元錢在外旅行一圈,又轉回到自己手上。顧吾韋苦樂參半,苦這錢沒能變成助調待遇,枉費自己一番心機,這輩子注定隻能正處到頭了;樂助調沒解決,放出去的血又倒流回來,自己算來也沒吃什麼虧,心理上還勉強承受得起。當即伸長舌頭,沾濕手指,認真數起錢來。有幾張票子的厚度和硬度似有不夠,還特意捏開,又甩響聲,又照金線,直到找不出任何破綻,確信不是假鈔,才放了心。
一旁的喬不群生怕笑出聲來,影響人家點鈔大事,隻好用力捂住嘴巴。這個顧吾韋也是的,莫非誰還會貪汙你的錢,或以假換真,占你小便宜?甫迪聲堂堂代理市長,自不必說,吳亦澹也大小是政府辦領導,這點覺悟還是有的。我喬不群雖然沒錢也沒品,也還不至於這麼沒境界。
不過接下來喬不群便不再覺得可笑了。也是紀檢監察室太清貧,顧吾韋做了那麼多年主任,沒撈到任何油水,才這麼在乎這三千元小錢。要是待在好位置或好地方,經常有些灰色收入可拿,估計也不會這麼小家子氣。喬不群見過碼頭占得好的人,打起牌來,一輸幾千幾萬,眼皮都不眨一下,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派頭。金錢是怎麼成為糞土的?道理不言自明,那是經常有糞可掏,有土可挑。想那些一擲千金的主兒,又有幾個不是“掏糞工”和“挑土工”?可憐顧吾韋隻有反腐倡廉的使命,沒有掏糞挑土的福分,才這麼窮困潦倒一生。由人及己,喬不群不免自省,你再這樣不求上進,繼續待在紀檢監察室主任位置上,八年不爛,十年不臭,明擺著顧吾韋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這輩子你都別想掏糞挑土。無糞可掏,無土可挑,沒法視金錢如糞土,便隻能視金錢如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