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正月裏,初七,人日。
院中冰枝嫩綠、疏影清雅,空氣中暗香浮動。
微風輕拂摘下一片雪般的花瓣,輕揚飛舞。
幾片臘梅悄悄從枝頭落下,悠悠地附上簷下佳人的玉額上,不舍離散去。
“公主。”
清沅緩緩張開雙眼,如一汪湖水清澈存韻,流轉間生出無限風情。
“何事吵鬧?”朱唇輕啟,聲不似黃鶯雖悅耳卻稍顯聒噪,反倒如一襲春風伴著幽淡的花香撲麵而來。
宮娥月兒遞上一麵銅鏡,隨後說:“方才奴婢們見公主臉上落了花瓣,便想輕輕拂去。誰料,花瓣飄落,可卻留下了印記。”
清沅對著銅鏡仔細端詳,果見眉間一點呈現梅花狀的痕跡,就如同是誰將花兒用畫筆描在了她的臉上。雖是無心,卻似有意,這花痕竟將她妝點的別具韻味,更添迷人氣質。
“便這樣隨它去吧,若許是天意呢。”清沅說著卻愣住,隻因睹見了梅樹後那抹白色身影。
清沅遣退宮娥,向白影走去。
四目相對,縱有千語,卻無一言。
唉……良久,清沅長歎一聲:“五郎,你一定要走嗎?”
林紹明堅定地點點頭:“公主,今日別後,世上再無五郎,隻有林紹明了。”
“你這又是何苦呢?難道一定要逼我與你兵戎相見嗎?”清沅潸然落淚,情難自已。
林紹明不忍見到她的珠淚,垂下頭,卻又看到她附在自己手上那雙纖纖玉手,細膩柔滑,真似那繞指柔糾纏著他的心。
二人就這麼無聲地佇立,就在清沅以為他會為了自己而放棄堅持時,林紹明猛地甩開她的手,轉身大步離去,不再回頭。
“五郎,我不想殺你,真的……”清沅見他這般絕情,霎時泣不成聲。
春風有情似無情,感應著這哭泣著的女子心中的悲傷驟然加強了力道,搖動樹上嬌嫩的花瓣如雨而下。
落英繽紛,鋪灑滿地,竟將好好一片春色,硬生生地添上了悲戚。
突然,清沅解下腰間軟劍,熟稔地揮動,劍舞飛揚,激起地上落花無數。
一時間,整個含章殿的庭院中漫天粉英,如同天降白雪,似真似幻。
舞淩亂,青絲肆意飛揚。清沅手一鬆,嗆一聲,寒劍斜插在地上。她儀態盡失,頹廢地跪倒,痛苦低喃:五郎,五郎……
“皇姐,你又是何苦呢?”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清沅回過神來。
她傲然而立,神如寒梅,說道:“不勞皇弟費心,壽陽自有分寸。”言畢,清沅手微顫,軟劍複束回腰間,隻如一根尋常的飾帶。
義隆望著皇姐冷漠離去的身影,眼中露出痛楚。如果可以,他想一輩子嗬護皇姐,不讓她流一滴淚。
林紹明。一想起這個屢屢令皇姐傷心的男人,義隆如針芒刺心,魚骨梗喉,垂在身側的雙拳漸漸緊握,暗下決心。
含章殿下落梅妝,離人淚,點點落紅衣。
玉柔劍起飛雪降,青絲亂,莫笑伊人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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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見宋代李瓘等撰《太平禦覽》卷三十《時序部·十五·人日》引《雜五行書》:“宋武帝女壽陽公主人日臥於含章殿簷下,梅花落公主額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皇後留之,看得幾時,經三日,洗之乃落。宮女奇其異,竟效之,今梅花妝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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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糾結於正史,隻是將所喜的劉宋武帝的壽陽公主劉興弟的故事,戲說一番。
我筆下的壽陽,絕不會是史書中那個寥寥數字的呆板女子,一場浪漫情纏的經曆必不可少。故,喜考證的讀者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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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城內,熙熙攘攘,街頭叫賣、雜耍滑稽隨處可見,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象。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城門外傳來,轉眼人馬已經來到街市中。道路兩旁的人紛紛退讓,生怕被那不長眼的鞭子抽到了自己身上,更怕被馬蹄踏上丟了性命。
街角一座酒樓,二樓臨街的桌子旁坐著一位相貌英俊的青袍少年,穿著樸素卻掩不住與生俱來的貴氣。而他身側立著兩個護衛模樣的人,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看就是練家子。
他看著這隊人馬所到之處如颶風過境,皺起了眉頭,一揮手。
“公,公子,有何吩咐?”護衛之一俯身,恭敬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