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秀雲怎麼也沒有想到,和她同車到車站去的,竟會是她來後多次聽人們談到過、無形中引起了她的強烈好奇和關心的那個“怪人”。

她找到那裏的時候,吉普車已停在飛行員宿舍的那一排房子的前麵了。使她高興的是,開車的又是那位逗人喜歡的司機老趙。他正站在車旁專心地望著宿舍的門口,似乎注意著什麼。他一轉身看見了蘇秀雲,頓時像遇見老朋友似的驚喜而熱情地叫起來:

“是你呀,蘇同誌?你也要到火車站去?秦主任說要乘車的那位同誌就是你吧?”

蘇秀雲也笑著熱情地同他握手問好。老趙明明是個熱心快腸的、喜歡管閑事的人,他替蘇秀雲把大衣放到後麵座位上,接著便問起她來機場後這一天的情形;住的地方怎樣,夥食滿不滿意,機場生活慣不慣,以及對這裏一切的印象,等等。當她回答說來機場後的生活很好,自己對這裏的一切都感到非常喜愛和滿意時,老趙也高興而得意地笑了,好像蘇秀雲說的這一切都是對他的誇獎似的。接著他又驕傲而興奮地告訴她道:

“等我們開始正式的戰鬥了,還要熱鬧得多哩!就盼政委回來了。我今天去,說不定就能接到他的。”

“真的?”蘇秀雲也高興地問,雖然她還沒有見過政委的麵,但是不知為什麼,她也和這個部隊所有的人一樣,懷著急切盼望的心情等他回來了。

“說不定的。”老趙點頭回答說。他看了飛行員宿舍一眼,又低聲道:“連團長剛才都叮囑過,要我在車站上等等。看樣子,他也是在盼政委早些回來呢。”

蘇秀雲也望了望宿舍那邊,向老趙問道:“今天是送哪一個走啊?”

老趙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變得怏怏不樂地說道:“就是我昨天在路上講的那個老高。不知咋個鬧的,剛來幾天,今天突然又要回去啦!”

蘇秀雲關心地問道:“是出差,還是調走了?”

“看樣子是調走了,團首長都來送他了哩。”老趙沉默了一會,又忽然望著蘇秀雲認真地問:“你說,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回後方去呢?”

蘇秀雲奇怪地望著他,搖了搖頭。

“我猜一定不是他自己情願的。”老趙似乎有絕對把握地說,“你說,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回去?”他好像要求回答似的問,然後又自己堅決地回答道:“不,他一定是不會情願的!”

蘇秀雲看著他那認真激動的樣子,一點不感覺得可笑。隻是從他這簡單生硬的話裏感到有一種對一個人的真誠而樸實的信任。這是一種多麼可貴的感情啊!蘇秀雲望著他,不覺也讚同地點了點頭。

“你見過這個人吧?”老趙又熱烈地望著她問。看她搖了搖頭,便脫口衝出來道:“你見了一定會喜歡他的!哦,當然,我是說”他似乎也立刻感到了這句話說得不大妥當,便慌忙地解釋和更正,“我是說,你一定也會跟我一樣跟我們一樣想法的。他真是、真是非常好的一個人。”

蘇秀雲了解老趙的性情,對他的話似乎並未介意。她的平靜使老趙又繼續熱烈地說下去了:“可不,今天上午周主任跟他談了話,就為這個。這樣的事輪到哪個不傷心?要戰鬥了,可是把你送起走,你想誰能受得了啊?可是聽說他當時倒真沉得住氣,沒表現出一點不滿的樣子。談完話,他從周主任的辦公室裏出來,還是一點沒露聲色,一直走回自己的宿舍裏。可是他手裏捏著的幾根從周主任桌上順手拿起來的粉筆,到家時都變成一把石灰粉啦!這個人多厲害喲!”

蘇秀雲聽得出了神,她的臉色雖然平靜如故,可是心中卻越聽越不能平靜了。

她暗想:這個人究竟為什麼要在戰鬥的前夕回到後方去呢?在前方這樣需要飛行員的時候,在部隊即將投入緊張戰鬥的時候,為什麼不能讓他參加戰鬥?如果說是他的技術不行,那麼他們在從火車站到機場的路上看到的,做那些驚人的動作的飛機,不就是他駕駛的?那些動作做得多麼出色啊!盡管她並不很懂得空中飛行的事情,可是她卻從這一架飛機上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勝利的信心和力量。她隻是覺得,我們有這樣的飛行員,是一定能夠戰勝帝國主義的,不管他們現在顯得多麼強大。是啊。

當時她想到這些,她的心情也感到多麼的激動和自豪啊!可是現在,為什麼又要決定他回到後方去?不知為什麼,想到這裏,她也和老趙一樣,感到一種強烈的惋惜和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