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津附:丁玲給孫犁的信(1 / 2)

孫犁同誌:

前兩年吧,我就看到過你談創作的文章,感到很大的安慰。記得是一九五七年春天,你正佳在醫院,我介紹過一個專門從事心理學研究的醫生去看過你,以後就不再聽到你的消息。再後,我長年鄉居,與文壇隔絕,更無從打聽你的情況,偶爾想到也無非以為……既然你現在又寫文章了,可以想象大約還過得擊吧。

你是一個不大說話的人,不喜歡在人麵前饒舌的人,你很早就給我這樣一個印象。在我們僅有的幾次見麵中,我們沒有交談過很多,我實在想不起來,你談過什麼,和我談過什麼。

但你的文章我是喜歡的。含蓄、精練、自然、流暢。人物、生活,如同一幅幅優美的風景畫帶著淡淡的顏色擺在讀者麵前。

我沒有讀全你所有的著作,但從你的這篇、那篇文章中,我好像對你很熟。而且總以為你對我也會有同樣的看法和關心。

去年以來,你來過兩封短信吧,我應該複你了,卻常為些雜事羈絆著,我還不能做到完全脫離“塵世”,專事創作。現在寫封信複你,不是應酬,也不是投稿,而是向一個老朋友(我總以為你是我們的一個老朋友)談談心。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吧。

知道你現在有一個小小的職業,編一個副刊,很好。花時間幣多,可以在園地裏勘勘懇懇地耕耘,登幾篇好文章,發現幾棵好苗苗加以培養。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強,在小範圍以內老老實實、紮紮實實做點事還是有意義的。我們都不是神通廣大的人,做一件兩件事還可以,做就要做好,於心(共產黨員的起碼要求)無愧,於人有益就行了。不學廟堂裏的千手佛,手多,手長,什麼都要抓,什/也抓不好。客觀存在是不以個人的欲望為轉移的。我祝願你們的小園地是一塊豐收的園地。

我們都是搞創作的。我們喜歡讀好作品。現今,作品很多,新人輩出。也有一些作品,啟發人思索,有些作品切中時弊,得到讀者歡迎。我對這些作品也很欣賞,隻是我還感到有些不足。我從這些作品想到這一批作者,他們的確像初升的太陽,含苞的鮮花,是我們文藝的希望。我從他們又聯想到另外的一批作家,這些同誌,現在將要進入老年了。他們大都生長在戰爭年代,在火熱的鬥爭中成熟,曾經與人民一道液過幾身泥土,吞過幾歡烈火濃煙,是熟悉人民、熱愛人民、忠於人民的人。他們為了鬥爭、為了工作,他們學過使槍,學過使鋤,也學過使筆。他們曾經寫過許多感人的篇章,為革命的勝利,作出了貢獻。他仉飽經近二十年的動蕩(特別是那十年動亂)和四年來的撥亂反正,現在是不是正在深思熟慮,積蓄力量,磨萬擦槍,再上戰場,要為黨,為人民,為社會主義磨煉出一部輝煌的史詩來呢,我寫過一篇《我讀(東方>》,就是為了激勵這些老兵而響起的鑼鼓。但是,有人說:“工農兵不吃香了,寫打仗不受讀者歡迎。’好吧,讓曆史去證明吧,一百年以後,有人想要了解抗美撮朝,他們還得去讀《東方》。我並不是希望大家隻寫過去,我認為寫現在,寫動亂,寫傷痕,寫特權,寫腐化,寫黑暗,可是也要寫新生的,寫希望,寫光明。不管你怎樣寫,總要從生活出發,寫的深,寫的熱,寫的細,寫的豪邁。不管怎樣令人憤怒、發指,但終究是要給人以力量,給人以愛,給人以前途,令人深思,促人奮起!要讓全世界都看到,中國人民,中華民旅是不可侮的,是了不起的。我現在就等著讀這樣一本書,我相信一定會產生的。你,你有這個意思嗎?你的熟人、老朋友有這個意思嗎?能不能告訴我一點好消息?可能已經有這樣的作品在醞釀,或者已經寫出來了,或者將要問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