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弘皙,衣衫錦繡,儀表堂堂,隻是那雙眼依舊閃爍不定,顯然時刻都在想著如何攻破人心最脆弱之處。他“啪”地一聲合攏扇子,笑如明月:“放心,就我一個人,隻是來找你談談人生,談談理想。”
他緩緩走近,慢條斯理問道:“你可知道胡砂的身份?你又可知道我的身份?隨隨便便就為個人出頭,這樣橫衝直闖的性格,興許連哪天死了都不知道為什麼。”
蘇琚嵐哼笑一聲,“她救過我。”
顏弘皙反倒是揚眉笑了,“你怎麼知道她是真心救你,還是另有所得?這個世界上,不少人就像那草原上桀驁不馴的野馬,錚錚鐵骨,寧死不屈,但一旦欠了人情債,讓他們往東就往東,往西就往西,比兔子還溫順,我見過不少人為了征服這些野馬,苦肉計、雪中送炭等沒少用過,嵐郡主,你說為什麼這樣的伎倆,總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呢?”
這個聲音迫不及待地刺穿她的耳朵。
顏弘皙一笑如琉璃般燦爛,站在涼颼颼的夜風中,邊說邊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蘇琚嵐,神策火王蘇沐四女,紈絝善妒,咄咄逼人,其實心裏卻因為自己無法修煉宗法而自卑,被傲楚殤當街拋棄,遭人暗殺廢去氣脈,沒多久又遭人截殺,墜入河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講完了,而她也聽完了,可惜麵無表情的蘇琚嵐讓顏弘皙不得不皺眉,硬是瞧不出半點情愫。他不得不露出好奇的模樣,“嵐郡主,如果連這樣的你都是廢物,那這世間就沒有幾個人夠得上‘正常’這個形容詞了。”
話都說了這麼多,再不給點反應就有點過分了?
烏黑的眉睫終於微微顫動了一下,緩緩地,那雙可以映出世間萬物的眼睛,浸透水澤般亮澤的瞳仁,平靜地望著他,“顏弘皙,挑撥離間對我並不適用。別忘了你腳下踩的是誰的土地?進了白赤城,那麼規則就該聽我的,否則牽扯到兩國衝突,這可不是你能夠擔當得起的。”
她似笑非笑,那眉宇間的淡然傲岸,升華成了一種淩駕眾生之上的——睥睨。
顏弘皙在距離她很近的地方,被這股隱隱的氣勢震撼到了,他耐心道:“嵐郡主,本公子也隻是一片好心而已。知道嗎?我也挺喜歡這些小動物的,尤其是狗,和人接觸的時間越長,我就越喜歡狗,因為狗永遠是狗,人有時候卻不是人。”
“看來你挺憤世嫉俗的?既然這麼喜歡狗,不如早死早超生,下輩子投胎做條小狗如何?”蘇琚嵐笑道,低頭望著懷裏一黑一白的狗崽子,眉眼倏地柔和了許多,然後轉過身地朝宮殿的方向走去。
顏弘皙忍不住將手中的扇捏得發響,凝視著她的背影,瞳仁緊鎖,眼中不斷冒出惱羞成怒的火焰,“哼,竟連本公子也敢開涮?”
蘇琚嵐頭也不回道:“開涮你又如何?若你想動手,我隨時奉陪!”
宮殿裏,胡砂撐著下巴可憐巴巴地望著大門方向,哀怨念道:“琚嵐怎麼還沒回來?”然後鳳眼斜睨左側,讓整天提心吊膽的林榮再度驚出一身冷汗。
“姑奶奶呀,我都說了嵐郡主根本就沒有來找我借錢呀!”他說的是實話呀,嗚嗚,為什麼這胡砂大小姐就是不信,他掏錢掏力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不帶這樣鄙視他人品跟誠信的呀!
“但琚嵐明明就是找你借錢去了!城主的俸祿那麼少,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清楚?”胡砂拍桌站起,憋了一肚子氣,幾條扭曲蠕動的蜈蚣順著桌腳直奔林榮。
“哇,救命呀!”林榮哭喪著臉朝大門狂奔而去,混亂中左腳踩上右腳,“噗通”一聲趴倒在地上,雙手往前摸索著爬動,摸,爬,他再摸……似乎摸到了什麼東西?
他往前看了下,是隻灰色右靴,尺寸小得像女人的三寸金蓮,然後再抬頭看,看到那張宛如救世主的精致臉龐,嗚嗚,可憐兮兮的他抱著蘇琚嵐的鞋子喜極而泣,幸福哭道:“嵐郡主,下官想死你了,一刻不見如隔三秋啊……”
蘇琚嵐頓時覺得渾身涼颼颼的,像有小蛇在爬。
胡砂趕緊將幾條毒蟲收回袖子,快速跑過去,“琚嵐,你到底去哪裏了?啊,你怎麼有錢把狗崽子買下來了!”
她興高采烈地搶過蘇琚嵐懷中那團雪白,又是抱又是親的,然後才“嘶嘶”嗅著,趕緊捏緊鼻尖瞅著她滿身汙垢喊道:“好臭呀,你做了什麼才弄成這樣的?”
“這些話都省略了,我先回房洗澡,你幫我看下這隻黑狗崽的傷。”蘇琚嵐將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的黑狗崽子放入胡砂懷中。
她轉身要走,右腳卻還被林榮死死抱著,她硬是抽不出,隻能無奈地低下頭,將十枚銀幣堆在一邊,然後拍著他頭顱說道:“林校尉,你掉錢了。”
“在哪?”他立即四處張望,倏地鬆手撲向銀幣堆放的地方。
蘇琚嵐迅速衝向房間,顯然也是無法忍受自己這身髒兮兮臭烘烘的身子。
迫不及待跳入熱氣彌漫的水桶中,她悶在水中浸泡了許久,才伸著腰探出水麵,舒舒服服地靠在桶內壁,享受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