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是無心的人,聽見叫喊,隻得穿了衣服走出來,看為甚麼原故。那裏曉得那位表兄是從被裏扯出來的,赤條條的一個身子,沒有一件東西不露在外麵。起先在暗處打,楊氏還不曉得,後來被一卿拖到亮處來,楊氏忽然看見,才曉得自家失體,羞得滿麵通紅,掉轉頭來要走,不想一把頭發已被丈夫揪住,就捺在空房之中,也像令表兄一般,打個無數。
楊氏隻說自己不該出來,看見男子出身露體,原有可打之道,還不曉得那樁冤情。直等陳氏教許多丫鬟把一卿扯了進去,細問原由,方才說出楊氏與他表兄當初附耳綢繆、如今暗中摸索的話。陳氏替他苦辯,說:“大娘是個正氣之人,決無此事。”
一卿隻是不聽。等到天明,要拿奸夫與楊氏一齊送官,不想那人自打之後,就開門走了。一卿寫下一封休書,教了一乘轎子,要休楊氏到娘家去。
楊氏道:“我不曾做甚麼歹事,你怎麼休得我?”一卿道:“奸夫都扒上床來,還說不做歹事?”楊氏道:“或者他有歹意,進來奸我,也不可知。我其實不曾約他進來。”一卿道:“你既不曾約他,把二門開了等那一個?”楊氏賭神罰咒,說不曾開門,一卿那裏肯信?不由他情願,要勉強扯進轎子。
楊氏痛哭道:“幾年恩愛夫妻,虧你下得這雙毒手。就要休我,也等訪的實了,休也未遲。昨夜上床的人,你又不曾看見他的麵貌,聽見他的聲音,胡裏胡塗,焉知不是做夢?就是二門開了,或者是手下人忘記,不曾關也不可知。我如今為這樁冤枉的事休了回去,就死也不得甘心。求你積個陰德,暫且留我在家,細細的查訪,若還沒有歹事,你還替我做夫妻;若有一毫形跡,憑你處死就是了,何須休得?”說完,悲悲切切,好不哭得傷心。
一卿聽了,有些過意不去,也不叫走,也不叫住,低了頭隻不則聲。陳氏料他決要中止,故意跪下來討饒,說:“求你恕他個初犯,以後若再不正氣,一總處他就是了。”又對楊氏道:“從今以後要改過自新,不可再蹈前轍。”一卿原要留他,故意把虛人情做在陳氏麵上,就發落他進房去了。
從此以後,留便留在家中,日間不共桌,夜裏不同床,楊氏隻吃得他一碗飯,其實也隻當休了的一般。他隻說那夜進房的果然是表兄,無緣無故走來沾汙人的清名,心上恨他不過,每日起來,定在家堂香火麵前狠咒一次。不說表兄的姓名,隻說走來算計我的,教他如何如何;我若約他進來,教我如何如何。定要求菩薩神明昭雪我的冤枉,好待丈夫回心轉發意。咒了許多時,也不見丈夫回心,也不見表兄有甚麼災難。
忽然一夜,一卿與陳氏並頭睡到三更,一齊醒來,下身兩件東西,無心湊在一處,不知不覺自然會運動起來,覺得比往夜更加有趣。
完事之後,一卿問道:“同是一般取樂,為甚麼今夜的光景有些不同?”一連問了幾聲,再不見答應一句。
隻說他怕羞不好開口,誰想過了一會,忽然流下淚來。一卿問是甚麼原故,他究竟不肯回言。從三更哭起,哭到五更,再勸不住,一卿隻得摟了同睡。
睡到天明,正要問他夜間的原故,誰想睜眼一看,不是陳氏,卻是楊氏,把一卿嚇了一跳。思量昨夜明明與陳氏一齊上床,一齊睡去,為甚麼換了他來?想過一會,又疑心道:“這畢竟是陳氏要替我兩個和事,怕我不肯,故意睡到半夜,自己走過來,把他送了來,一定是這個原故了。”起先不知,是摟著的;如今曉得,就把身離開了。
卻說楊氏昨夜原在自家房裏一獨宿,誰想半夜之後夢中醒來,忽然與丈夫睡在一處,隻說他念我結發之情,一向在那邊睡不過意,半夜想起,特地走來請罪的。所以丈夫問他,再不答應,隻因生疏了許久,不好就說肉麻的話,想起前情,唯有痛哭而已。
及至睡到天明,掀開帳子一看,竟不在自己房中,卻睡在陳氏的床上,又疑心,又沒趣,急急爬下床來,尋衣服穿,誰想裙襖褶褲都是陳氏所穿之物,自己的衣服半件也沒有。
正要張惶之際,隻見陳氏倒穿了他的衣服走進房來,掀開帳子,對著一卿罵道:“好奸烏龜,做的好事!
你心上割舍不得,要與他私和,就該到他房裏去睡,為甚麼在睡夢之中把我抬過去,把他扯過來,難道我該替他守空房,他該替我做實事的麼?“一卿隻說陳氏做定圈套,替他和了事,故意來取笑他,就答應道:”你倒趁我睡著了,走去換別人來,我不埋怨你就勾了,你反裝聾做啞來罵我!“陳氏又變下臉來,對楊氏道:”就是他扯你過來,你也該自重,你有你的床,我有我的鋪,為甚麼把我的氈條褥子墊了你們做把戲?難道你自家的被席隻該留與表兄睡的麼?“楊氏羞得頓口無言,隻得也穿了陳氏的衣服走過房去。夫妻三個都像做夢一般,一日疑心到晚,再想不著是甚麼原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