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特蘭蒂斯的日子,平靜得就像是這片深海,感覺不到一絲波瀾,也沒有晝夜的區別。
這裏所有房間的風格,都是機械式的冷肅,偶爾覷見一個行動的影子,也都是勻速滾動著的小機器人,主要負責整個亞特蘭蒂斯的衛生清潔和其他雜務。
活著的人,隻有兩個。
每天早晚各一次,埃尼阿克都會定時定點的出現在葉棉麵前,給她做全身體檢,記錄各項數據的浮動。
縱然有喬安娜的先例在前,也隻具備一小部分參考價值罷了。喬安娜當初是經由溫景一手改造,就算出現一些意外情況,也容易找到原因,進而尋求到解決方案。而葉棉的體質卻是天生的,隱藏的變數更加複雜深奧,令人難以捉摸。
當然,盡可能的保障葉棉和小生命的安全,隻是一個附帶的目的而已。
埃尼阿克之所以檢查得如此頻繁,主要還是將葉棉當成了研究案例,所以力求數據的細致完整。
身體檢查,原本是一件枯燥而單調的事情。可如果對比亞特蘭蒂斯的生活,那麼就算是這麼枯燥的事情,也是一種消磨時間的休閑方式。
而且他的眼神,也讓葉棉覺得有些迷惘。
埃尼阿克看起來,並不像是對研究十分熱衷的模樣。雖然他一直盡職盡責的做到最好,那雙銀灰色的眼眸裏卻不帶一絲波動,仿佛對此並不執著。他之所以一直重複著這些事情,似乎隻是一種習慣,又像是印入了骨子裏的程序。
又或者,除此之外,他找不到生活的目標或者意義。
埃尼阿克低頭看著數據的時候,睫毛微垂,像是一隻震顫的銀色羽蝶,遮住了眼眸裏的淡漠。大大的白大褂套在略顯瘦弱的身軀上,隱約有一種脆弱的幻覺。
然而在葉棉發愣的時候,他卻已經整理完所有的記錄,轉身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他並沒有限製葉棉的活動,反而將她的行走權限設得極高。一開始她不知道控製進出口的開關,還頗有些頭疼,後來才發現,隻要她走到了門前,感應到她存在的大門,就會立即開啟,絲毫沒有阻礙她自由的意圖。
但也隻是,相對的自由。
至少,她走到亞特蘭蒂斯與外麵海水對接的出口時,透明的玻璃門就紋絲不動。
不過以她的狀況,也並不適合這種絕對自由。
葉棉花了幾天的時間,踏遍了整個亞特蘭蒂斯,整個研究基地,就像是全然不設防的少女,幾乎對她敞開了一切。
僅有一個區域例外,葉棉試探了好幾次,那扇合金門,是亞特蘭蒂斯內部唯一一個不向她開啟的。
——資料庫?機密實驗室?光腦控製中心?
葉棉猜測了許多種可能性,但也僅僅是猜測,並沒有真的打算進去看一看,也絲毫不介懷被拒之門外。
這沒什麼好介意的,甚至於,她覺得埃尼阿克已經足夠大方了。如果真的全然不設防,反而會讓她感覺到巨大的壓力,因為那說明,要麼埃尼阿克智商捉急到了連她也擔憂的程度,要麼他對自己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無所顧忌的程度。
當然,如果這個世界對她充滿惡意的話,她還可以猜測,埃尼阿克並不打算留下她的活口,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無論哪一樣,都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她有時候會思考,自己現在,到底是以怎樣的身份呆在這兒的。
從她進入的方式來看,她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誤闖者。
就埃尼阿克的目的而言,她又是一個珍稀的研究對象。
但以她在亞特蘭蒂斯的權限,她更像是一個暫時做客的友人,一個被悉心照料著的病人。
與之截然相對的,葉棉還是喬凡尼族的一員。而整個喬凡尼族,對亞特蘭蒂斯勢在必得,心心念念的一千年了。
依照喬安娜的說法,當年喬凡尼族對亞特蘭蒂斯的投入,是難以想象的。就葉棉這幾天所見,也印證了這一點。所以,喬凡尼的族人想要重新拿回亞特蘭蒂斯,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
但竊取亞特蘭蒂斯的是溫景,而非埃尼阿克。埃尼阿克,隻是理所當然的繼承了溫景留下的一切而已。
於喬凡尼族來說的“歸還”,對埃尼阿克而言,是徹徹底底的“掠奪”。
葉棉不知道,埃尼阿克到底是溫景死的第一時間繼承了一切,還是過了許多年以後,達成了什麼條件,才得以獲得的繼承。但毫無疑問的是,在他的心裏,亞特蘭蒂斯是他獨有的世界,甚至有可能,是他生活的全部。
他好像很少接觸到其他人,人際交往能力完全是負值。在這裏尚可以說是如魚得水,而到了外界,隻怕隻有無盡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