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陽明之學興從其學者流蕩放佚固有之矣亦往往有大賢君子出於其間其功業足以潤澤生民其名節足以維持風俗今曰陽明之學非正學也然則彼皆非與若夫明之末季潰敗不振蓋氣運使然豈盡學術之故也明之衰可以咎陽明則宋之衰亦將咎程朱周之衰亦將咎孔孟乎是又不然周宋之衰孔孟程朱之道不行也明之衰陽明之道行也自嘉隆以來秉國鈞作民牧者孰非浸淫於其教者乎始也倡之於下繼也遂持之於上始也為議論為聲氣繼也遂為政事為風俗禮法於是而弛名教於是而輕政刑於是而紊僻邪詭異之行於是而生縱肆輕狂之習於是而成雖曰喪亂之故不由於此吾不信也若其間大賢君子學問雖偏而人品卓然者則又有故蓋天下有天資之病有學術之病有天資僻而學術正者有學術僻而天資美者恒視其勝負之數以為其人之高下如柴之愚參之魯師之僻由之喭而卒為聖門高弟此以學勝其天資者也如唐之顏魯公宋之富鄭公趙清獻皆溺於神仙浮屠之說而誌行端方功業顯赫為唐宋名臣此以天資勝其學術者也人見顏富諸公之誌行功業則以為神仙浮屠之無損於人如此且以為諸公之得力於神仙浮屠如此是何異見氣盛之人冒氣寒而不病而謂不病之得力於風寒善飲之人多飲而惺然而謂惺然之得力於多飲豈其然乎今自陽明之教盛行天下靡然從之其天資純粹不勝其學術之僻流蕩忘返者不知凡幾矣間有卓越之士雖從其學而修身勵行不愧古人是非其學之無弊也蓋其天資之美而學術不能盡蔽之亦如顏富諸公學於神仙浮屠而其人其行則非神仙浮屠之可及也是故不得因其學而棄其人亦豈可因其人而遂不敢議其學哉且人但見顏富之品行卓犖而不知向使其不溺於異學則其所成就豈特如此而已但見明季諸儒為王氏之學者亦有大賢君子出其間而不知向使其悉遵程朱遺法不談良知不言無善無惡不指心為性不偏於靜坐不以一貫盡心為入門不以物格為知本則其造詣亦豈僅如是而已耶譬諸日月之蝕然不知其所虧之已多而但指其僅存之光以為蝕之無傷於光豈不誤乎嗚呼正學不明人才陷溺中人以下既汨沒而不出而大賢者亦不能自盡其才可勝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