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可坐在花園的秋千上。月光下,墨黑的眼睛漾著一些我說不清楚的情緒。

他看著我,濃密的睫毛被月光鍍上了一層蜜:“我們的關係哪裏好了?”

這話說得就見外了。這家夥怎麼糾結於這種不可證明不可量化的事情呢。我隻好說:“你送過我褲子、鞋子什麼的,關係當然好了。”

陳元可苦笑:“這樣就能說明關係好啊?”

“那當然,到現在連QQ秀都沒人送我一套呢。而且,我穿三點式泳衣被你看過,我都無所謂了。我差不多也快看光光你了。所以我們關係最鐵了。”證明我們良好的關係時,我無疑用了最爛的佐證。

陳元可終於發自肺腑地笑,笑完低聲道:“小美,如果有一天,還有人跟你說,讓我們一起戀愛之類的話,你會不會也像剛才那樣?”

我搖搖頭:“不知道。我覺得自己該談場戀愛了,但不希望自己隻是為了談戀愛而戀愛,還沒到那麼可悲的程度吧。我看見鵬斌,連心跳的頻率都不會變一下,和看見冉冉時完全不一樣。唉,找一個互相喜歡的人是件很難的事吧,尤其是像我這樣沒特點沒特長的人……”

陳元可打斷我:“你很好,不要老拿自己跟別人比。喜歡一個人本來就是沒邏輯的事,跟有沒有特點有沒有特長沒關係。何況你的特點藏都藏不住。”這是陳元可首次正麵誇獎我。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把我損成什麼樣子,他肯定是忘了。可惜我是記仇的。

不過,我相信此時我的眼睛閃著貪婪的光:“什麼特點什麼特點?快跟我說說。我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沒特點。小學老師寫期末評語,每次輪到寫我的時候,都要費好多腦細胞,後來他們偷懶,每次的期末評語都是抄襲前一任老師的,最後我六年來的評語都一樣……”

陳元可笑:“你看你每次都能整出點有的沒的來,這就是你的特點。你以前不是每次都豪言壯語說自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嗎?你幻想自己是朵鮮花就好了。”

我嘟著嘴:“自己說和別人稱讚是兩回事嘛。我有自知之明的,我要是鮮花,那世上的牛都不敢拉屎了。”唉,我這個在極度自卑和極度自大中搖擺的人!

陳元可抬頭看著天上的一輪新月,牛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如果我們去年放煙火的時候有月亮就好了。不都說月亮明白我的心嗎?它肯定能明白我當時對著天空說的那句話有多認真。”

我突然想不起來他當時喊的是什麼了,隻好插科打諢說:“虧你還是個高材生呢,這麼有名的歇後語都沒聽過啊。大年三十看月亮——癡心妄想啊。”

陳元可的瞳孔黑得都要濃出水來。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說:“是嗎?”便陷入沉默,直到藍慧穿著單薄的禮服出現在花園中。緊跟在她身後的是我的冤大頭鵬斌。

藍慧緊張地問陳元可:“你們怎麼了?”

我假裝輕鬆地搖頭:“沒什麼沒什麼。”其實我想說的是,他犯生理期呢。今晚的男主角拉著我跑出來,我跳進黃河也要洗不清了。幸虧剛才鵬斌已經拉我跳了一回黃河,顯得這點小事不是那麼足以為道。

鵬斌貌似很享受在黃河裏洗澡:“跳板,正所謂葡萄美酒夜光杯,花前月下,不如我們暢飲一杯吧。”我感到全身的汗毛都在集體起立,跟文字打交道的人是不是不管他穿著多時尚的衣服,都能讓人聞到一股酸臭味。好好的場景非得吐一句酸詩來破壞,比如他要說句 “今天外麵天色不錯,讓我們烤雞翅膀吧”就會讓我感動很多。

我回了他一句:“姐姐我不是天橋上畫紋身的,整不出你說的這些惡心的畫麵來。”

鵬斌笑:“我保證,以後在跳板麵前,一定要慎思慎言慎行,然後讓她慢慢喜歡上我。我對月老發誓。”

聽到這種誓言,一般人都要熱淚盈眶一下。我不是俗人,當然有那麼一絲熱流湧動。尤其是在這夜色朦朧、樹影婆娑的晚上,現實中那些醜陋的雜質都被過濾,隻剩下觸人心靈的辭藻在耳邊回蕩。

隻可惜鵬斌的耳釘折射的月光太亮,讓我不得不清醒過來麵對他:“鵬斌大哥,我們隻認識一天,要說你對我一見鍾情也不可能。昨天你恨不得騎在我的脖子上,高傲得不得了,現在突然180度大轉彎,誰都知道有問題。我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你不能欺負我們這種涉世未深的小MM啊。有什麼企圖你直接說。”

鵬斌笑道:“小跳板你怎麼這麼不自信?喜歡人幹嗎要用這麼奇怪的邏輯去推理呢?喜歡就喜歡了。剛才你在喜歡的人麵前傻怵著的時候,你怎麼不動腦筋思考到底喜歡他什麼啊?要說真要圖點什麼,我就圖你一個人。”

我不知道是他學的專業的緣故,讓他說話這麼犀利,還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什麼話都能說得理直氣壯的人。

鵬斌見我不說話,接著說:“今天晚上也差不多了。藍慧你和陳元可應付一下現場的賓客,早點休息吧。我和跳板就先回去了。”

我白了他一眼。他哪隻眼睛看到我有要回去的意思了?我今天晚上就吃了一塊曲奇餅幹,還沒回本呢……

陳元可對我說:“我送你回去吧。”

藍慧拉了拉陳元可的衣袖,對他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讓他不要做電燈泡,破壞我和鵬斌約會;但是我明白藍慧的深層含義是讓我不要棒打鴛鴦,讓陳元可撇下她送我。

我立刻說:“不用你送。我和鵬斌回去就行。你看人家穿著英倫裝,怎麼著也是有紳士風度的人。我不得不犧牲自己讓他表現一下。”

鵬斌得意地奸笑,襯得陳元可的眼神特別陰鬱。

出租車上,鵬斌問:“跳板,你有沒有覺得陳元可喜歡你?”

我覺得新聞工作者很麻煩,尤其是像鵬斌這種向狗仔隊靠攏的人更麻煩。我支著車窗問他:“你能不能說幾句在譜上的話?你平時也是這樣嗎?那你每天真是夠折騰的。”

鵬斌笑:“我隻在我感興趣的人和事上折騰。之前我很少參加派對,就是怕應酬。”

“你還怕應酬?你今天應酬得我都想哭了。遇人不淑啊。”我感歎。

鵬斌說:“你真沒感覺陳元可哪兒不對?”

我懶得理他。

鵬斌自言自語地說:“人確實隻看見自己想看見的。藍慧假裝看不見就算了,你也看不見。以前聽藍慧說陳元可多傑出多偉大的時候,我還很期待,沒想到連點男人該有的勇氣都沒有。”

我狐疑地轉過頭看後座的鵬斌:“莫非……你喜歡陳元可?而我就是在BL裏連炮灰都稱不上的掩人耳目的女主角?”這回我倒不是永恒的女配角了。

鵬斌深吸了一口氣:“小跳板,你好不容易轉腦子的時候,可不可以盡量讓它朝著正常的方向?”

我嘟著嘴說:“因為你們都不太正常啊。陳元可突然要我說我們的關係有多鐵,而你又冒出來轟炸我的腦袋。本來腦子就不太好使。”

鵬斌湊上來說:“感情不轟炸腦袋,它轟炸心髒。如果你的心坍塌了,腦袋再轉也無能為力。”

天氣一天天地變暖,上遊泳課冷得哆嗦的幅度也漸漸變小。好幾個原本不會遊泳的同學現在已經能沿著泳道遊兩個來回了。而我生性怕水,在水裏撲騰半天,站起來一看,發現自己仍固執地在原點,往前遊個半米都沒有。我那一肚子消毒水就又白喝了。王婧每次看我遊泳就無比惆悵:“哪怕是個秤砣,也得產生位移了啊。”然後她便潛到水底看陳元可遊泳去了。這個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