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2章 第二章 搖滾樂與金發少女(1 / 3)

第二章

搖滾樂與金發少女

像是逃避現實一般睡了回籠覺之後,音矢再度醒來時已經不見齋的身影,看來她先一步起床了。

看看牆上的時鍾,似乎沒有時間再繼續睡了。

音矢從床上坐起來,大大歎了一口氣,同時思考著從昨天到今天早上突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看著自己的手,齋的手的柔軟觸感還留在手上,而床上殘存的香氣也在訴說那並不是夢境。

「是洗發精的味道嗎……」

音矢抱緊棉被,把鼻子湊近棉被用力嗅著那股香氣。突然間他對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於是朝枕頭使出背部過肩摔,借用反作用力從雙人床上彈跳起來。

音矢由主屋奔出,然後在跳下階梯的同時,腦袋快速地運作。

既然齋來到此處已經是事實,接下來的行動就得細心謹慎才行,這類八卦在鄉下地方可是一瞬間就會傳開。

舉凡附近鄰居的家庭成員、親戚關係,小貓出生到昨夜的晚餐菜色都被當成新聞傳播;在這個鎮上,情報的流通量連因特網也相形見絀。

秘密隻要一經外泄,要阻止遠比取締Winny(注:日本人慣用的P2P軟件,如台灣的驢子、BT、FOXY。)還難。

音矢從信箱當中抽出報紙後,飛快地爬上石階。

首先必須在家中進行言論管製。家裏那些人肯定會因為音矢娶妻而得意忘形,然後四處張揚不實的消息,現在得先防範未然才行。

在手水舍洗過臉,音矢繃緊神經。

——好,非要好好地告誡她們不可。

音矢把報紙拿在手上,擺出他所能表現最嚴肅的表情,小心不讓表情有絲毫的鬆懈,然後下定決心踏入客廳。

「昨晚你很賣力吧?」

「噗!」

以鋼鐵般意誌維持的嚴肅表情,悲慘地不到三秒就崩潰了。

「昨晚肯定很努力做人吧?怎麼樣啊?說來聽聽嘛?」

「什、什麼做人?你在說什麼啊?」

突然被問到核心,音矢大感狼狽,弦而與巫女們則是意有所指地笑著看他。

小梅微笑著幫音矢盛飯。

「我聽小齋說,她昨天晚上和音矢……那個……睡在一起。」

音矢什麼話都還沒說,就已經先被將了一軍。

音矢一臉茫然,看著齋臉上掛著幸福的微笑,不禁咬牙切齒地低喃。

「為什麼要把那種事說出來啊?」

「不能說出來嗎?」

音矢沒有回答,隻是盯著齋的臉;然而麵對音矢陰暗的視線,齋卻是滿臉歡欣,並開朗地說道。

「我認為應該要好好向宮司老爺與家中的各位報告這件事,而且我實在太高興,不自覺就說出來了。」

接著齋露出像是春天的太陽般燦爛的笑容再補述。

「這對我們兩人來說,也是可喜可賀的事啊。」

齋耀眼的笑容讓音矢感到一陣暈眩,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根本就不了解眼前的危機狀況。可是比起她明顯毫無惡意的告白,一心想要隱瞞的音矢覺得自己實在有點卑劣,反而不禁感到心虛。

總之,得重新規劃戰略。

無奈現實總是不給他這個機會,音矢的人生一直如此。

「那麼,感覺如何啊?」

咚。聽見薰子的問題,音矢手上的飯碗掉了下來。

「什、什麼如何?」

音矢慢慢地抬起視線窺探薰子的麵容。盡管薰子冰冷的美貌上浮現的超然表情與以往並無不同,但是今天早上看起來卻像惡魔。

「做人啊!你們不是做了嗎?感覺如何?」

「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真是髒死了。」

風花臉上帶著厭惡的表情,拿抹布擦拭桌麵,然後靠近音矢的臉部低語。

「那是什麼感覺?說啦說啦,又不會少一塊肉。」

風花露出笑容。

環視圍著餐桌的眾人,除了齋以外都是同樣的笑容;就像是魔女在看牢籠裏的老鼠一般,極其惡劣的笑容。

音矢把頭別了過去。這些人正拿這件事取樂,他覺得現在不管說什麼都會失敗;再說什麼做人雲雲,全部都是因為齋的誤解所導致的狀況,首先必須從這邊開始說明不可。

「話先說在前麵,我可是……」

「小齋你覺得怎樣?你是第一次對吧?」

風花把筷子插過章魚小熱狗,然後像是麥克風一樣往齋的嘴邊湊過去。

「聽我說!」

沒有任何人在聽,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在齋身上。

「那個,一開始我覺得非常害羞……」

齋把手貼在羞紅的兩頰,扭扭捏捏地訴說。

「你也不要這麼聽話啦!」

音矢的抗議遭到怨言的駁回,齋陶醉的告白仍然持續下去。

「嗯嗯,然後呢?」

「可是音矢先生他溫柔地握住我的手……」

齋到底想要說些什麼,昨晚根本沒有做握手以上的事,但是看到齋那羞得滿臉通紅的表情,連音矢也感到心跳加速了。

「等、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吵死了!現在正講到精彩的地方,你安靜點!」

風花把音矢的頭推回去,繼續她的采訪。

「然後呢,接下來做了什麼?」

「接著直到天亮都緊緊握著我的手……」

一說完齋馬上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臉,仿佛要躲避眾人目光似地把頭低了下來。

這時餐桌一片鴉雀無聲。

「……隻有這樣?」

「隻有這樣是指?那個……」

麵對風花的問題,齋歪著頭,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真的隻有這樣啦。」

音矢如此宣言,而齋也點頭附和。

接著客廳便被爆笑聲給圍繞。

「啊哈哈哈哈!小齋你太可愛了!」

一直靜靜聽著齋自白的弦而,開心得直拍餐桌。

「真是青澀啊,我也曾經這樣呢~~嗬嗬!」

小梅笑著沏上一壺新茶。

「真的是,現在這麼純潔的反而稀有不是嗎?音矢,昨晚真是太可惜了。」

風花一邊爆笑一邊猛拍音矢的背,就連薰子看起來也是拚命忍著不笑出來。

音矢全身虛脫趴在桌上。

現在隻有齋還不清楚怎麼回事,臉上浮現訝異與困惑。

「我、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事呢?」

在爆笑聲中齋環顧眾人一頭霧水的模樣,使得弦而他們笑得更厲害。

「不是啦,小齋你一點都不奇怪,隻是啊~~」

弦而看起來已經笑到喘不過氣,不過還是幫齋圓場。

「你們那樣是生不出小孩的,哈哈哈哈~~」

「咦?是這樣的嗎?我還以為隻要相愛的男女手握著手共度一夜,就能夠懷下小孩……」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小齋你並沒有錯,一般而言呢,成年男女隻要在棉被當中握著對方的手,接下來的事就會自然而然發生,就像這樣……」

弦而用右手手指做出圈圈,然後舉起左手食指作勢要穿過去,音矢見狀連忙往弦而的後腦勺打下去。

「爺爺!」

「嗯,總而言之小齋一點錯都沒有,都是音矢不好,這個沒用的東西。」

「真是沒用啊。」

「真是沒用呢。」

「真是沒用呀。」

繼弦而之後,三位巫女隻改變了語尾,一同譴責音矢。

「是這樣嗎?音矢先生。」

聽到齋消沉的口氣,音矢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音矢先生,您為什麼不肯跟我生小孩呢?」

「呃……那是因為……」

麵對齋率直的目光,音矢就像是喉嚨打結說不出話。

「是因為討厭我的關係嗎?」

音矢想幹脆回答是。隻為了生下繼承人而嫁過來,才剛見麵就說要生小孩什麼的,簡直太過詭異了。婚姻以及生小孩這些事,不都應該尊重個人意願嗎?

無關乎有無惡意,對這些毫不感到懷疑的齋才應該有問題。

所以音矢與齋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

「不、那個……並不是那樣。」

看到齋兩手放在腹部,一臉悲傷地看向自己,那種話根本說不出口。

齋以哀傷的眼神看著音矢,一心等待他的答案。

——不行了,逃走吧。

無法承受壓力的音矢也不忍心說出會傷害到齋的答案。

雖然想要理出頭緒之後再說明清楚,但是音矢的腦袋也快過熱了。

「我去上學了。」

音矢一說出口就逃回房間,以音速換好衣服,順勢就要奔出家門。

「啊、音矢先生。」

齋追到玄關,音矢綁著鞋帶,裝作趕時間的樣子蒙混。

「對不起,這件事等我放學再談吧。」

「啊、不是的。」

「我要出門了。」

正當音矢說完要走出大門,這次卻是被弦而叫住。

「音矢!」

站在齋身後的弦而對音矢握緊拳頭,將手臂往上揮。

「少年啊!胸懷大誌吧!」

從弦而高舉的拳頭,可以看到拇指從食指和中指之間穿出,克拉克博士(注:William

Smith

Clark(1826~1886),美國教育家。1876年抵達日本,在劄幌農學校(現北海道大學)任教未滿一年即返國。培養出內村鑒三、新渡戶稻造等人才。離日時對學生留下名言:「青年們,要胸懷大誌(Boys,be

ambitions.)」)要是看到這副景象,恐怕會壯誌未酬身先死。

「臭老頭去死啦!」

音矢把手上的拖鞋丟向弦而之後就衝出家門。

音矢像子彈一般越過神社境內衝下石階,然後跨上腳踏車全力踩著踏板,穿越田園地帶朝真那實所住的公寓前進。

春天溫暖的空氣不斷掠過音矢身邊,隨著景色一同向身後流去;接踵而至的問題要是也能像這樣跑掉就好了,音矢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騎著腳踏車,很快就來到與真那實會合的場昕。

真那實背著貝斯神采奕奕地對音矢招手,看來她肯定沒什麼煩惱。

「早啊!音矢,今天也辛苦你啦!……你那是什麼表情,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都沒有,要坐還是不坐?」

音矢並沒有回答真那實的問題,隻是伸手往後方一指。

確認過一臉不滿的真那實在後麵坐好之後,音矢踩著踏板前進。

「你又跟你爺爺吵架了嗎?原因是什麼?反正一定是你的錯對吧?」

「我沒有錯。」

「又來了,你還真的是小孩子脾氣耶,發生什麼事了?說來給姊姊聽聽。」

真那實笑嘻嘻地拍了自己的胸口。

音矢心想,如果齋的事情沒辦法完全隱瞞的話,那就必須盡可能依照事實,並且以毫不在乎的口氣告訴真那實。

「這也說不上是什麼煩惱還是問題,我就隻照著狀況敘述喔。」

「不用什麼開場白了,快點講正題啦。」

進入步道之後,音矢下來推著腳踏車,真那實傾身看向音矢。

「就是啊,昨天我家來了一個女孩子。」

「內容跟女孩子有關嗎?」

真那實原本興致盎然的微笑表情瞬間轉為不悅。

音矢慌張地繼續說。

「不、我說的是新來的巫女啦。」

「哼~~然後呢?女孩子的話應該很年輕吧?幾歲了?可愛嗎?是怎樣的人?」

真那實以銳利的眼神盯著音矢,仿佛是在偵訊內衣大盜的刑警。

如果據實以告,答案該是:葦原神社新來的巫女既年輕、而且絕塵脫俗地可愛,直率又惹人憐愛,還是音矢的未婚妻,為了替他生小孩而來的……這些話當然不可能說得出口。

雖然音矢不太清楚原因,不過每次隻要與真那實談到女性,真那實就會毫無理由地發怒。這回音矢很難得地察覺暴風雨的前兆,於是決定含糊帶過。

「普通到不行,真的隻是這樣,我不是說沒什麼問題了嗎?」

就算被人說是窩囊廢也沒關係,音矢覺得自己沒辦法再多說一句了。

從昨天開始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本來就沒什麼毅力的音矢早已到達極限。

「要是沒問題的話,為什麼從早上就那副表情?」

真那實已經看穿確實發生了什麼事。蒙混不過去了嗎?

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轉移這個話題,不管什麼都可以。音矢眼神遊移不定,尋找著是否有UFO或是變態出現,可是他看到的景象使他如凍結一般呆立在原地。

「啊、音矢先生!」

身穿水手服的齋在校門前對音矢微笑招手。

在櫻花舞落的步道上,一位美少女笑著揮手,這真是一幅太美的畫,簡直像是電影中的一幕。

上學途中的學生,不管是正在走的還是站的,都看齋看得呆了。

齋看見音矢之後便以小跑步靠近。觀眾的視線隨著齋移動,直到齋停下腳步,音矢的身影也一同進入觀眾的視界裏。

「音矢先生,您忘記帶便當對吧?便當在這裏。」

齋對集於一身的視線絲毫不予理會,滿臉笑容地把便當袋遞給音矢。

瞬間周遭的目光都集中在音矢身上,就像是穿上新襯衫時後頸的商標摩擦所帶來的介於刺痛與搔癢的感覺侵襲音矢的全身上下。

「謝、謝啦,隻是小齋你怎麼會在這裏?」

音矢從家裏出發之後,應該是踩著腳踏車全速趕來的,齋卻比他更早到達校門,不管怎麼想都覺得奇怪。

不過這事無關緊要。

更令人在意的是,齋穿的學校製服與真那實身上穿的一模一樣,音矢光是想象這代表的意義,就感覺有如被人從襯衫後麵丟進一隻蠍子般冷汗直流。

「請不用這麼見外,直接稱呼我齋就可以了。」

齋的臉頰泛上紅暈,緊抓住音矢上衣的下緣。

說出這樣的話對齋來說,就像是下了必死的決心,但是對音矢而言,這卻是最糟糕的情況。

「她是誰啊?」

音矢與齋兩人仿佛被聚光燈照射,而在光線角落的真那實低聲說著。

雖然她討厭自己被忽視,但是更討厭的是眼前的美少女——至少在容貌上,真那實不得不認同她的確是個美少女——的態度。

「她究竟是誰啊?」

真那實指著齋又問了音矢一次。

於是齋稍稍側頭轉向真那實。那是很可愛的小動作,而且完全不做作,恐怕這個少女是真的從剛才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己的存在,這反而讓真那實更加憤怒。

「喂!你啊……」

當真那實正要靠近齋逼問時,才突然驚覺一件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抱怨的理由,因為這名自稱齋的少女,隻是把便當交給音矢,並要求音矢直接稱呼她的名字而已,不管怎麼看真那實都沒有生氣的理由。

「請問有什麼事嗎?」

夾在齋天真無邪的笑容和即將火山爆發的真那實之間,音矢已經不知所措。

如果以遊戲來比喻,這情況就像是卡關;如果有重新啟動的按鈕,他肯定會用戳爆遊戲主機也在所不惜的氣勢按下去。

首先開口的是真那實。

「我叫做來棲真那實,是音矢的……飼主哦!」

真那實手插著腰,一副得意的樣子宣言。

齋先是不解地看著真那實,接著望向音矢。

音矢用力地搖頭。

不知道齋怎樣理解真那實的話,隻見她再次麵向真那實,笑著深深鞠躬。

「我名叫大內齋,音矢先生似乎一直承蒙您的照顧,請讓我也向您道謝。」

「什麼?為什麼我照顧音矢,卻要你來道謝?」

一陣風吹動真那實的金發;在音矢眼裏,那簡直就像蛇發魔女梅杜莎(注:希臘神話中的女妖,頭發全是蛇,直視她雙眼的人都會變成石像。)。

「你和音矢是什麼關係?」

音矢的脊髓竄過一道電流。不好!這絕不能說出來。

「我是音矢先生的未——唔……」

音矢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齋的嘴。

在公眾場合被說是飼養的寵物還沒關係,可是音矢尚未認同與齋的關係——也就是所謂婚約雲雲——隻有這件事絕不能讓她說出來。

正因為是連家人都公認的婚約,所以更加不妙,萬一事情鬧大,或是之後無關個人意誌地被當成既定事實,對音矢來說都將會非常困擾。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啦!」

音矢一邊大喊,一邊推著被捂住嘴巴而發出呻吟的齋往校門走去。

「啊、快要打鍾了,小齋也快點去教室吧。」

音矢一說完,頭上剛好傳來鍾聲。圍觀的學生們抬頭確認後,意猶未盡地瞄了一下音矢等人,死心地魚貫進入校門。

「雖然舍不得與您分開,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上課第一天就遲到,身為葦原家的媳婦實在有辱門麵。」

媳婦兩字使得音矢的心跳加速。真那實應該沒聽見吧?

而齋完全不知道音矢的心思,隻見她舉起手至臉旁,對音矢輕輕揮了揮。

「那麼音矢先生,我們之後再見。」

然後齋就以小跑步消失在校門裏。

在櫻花飄蕩的步道,就剩下滿身大汗的音矢以及一臉不是滋味的真那實。

「我、我們也該進教室了。」

音矢推起腳踏車,而真那實則用掛在肩上的貝斯的柄往音矢戳下去。

「那是誰?」

「痛死了!不要這樣啦。」

真那實對音矢背上的攻擊並沒有停止,因為這是音矢罪有應得。

「我問你她是誰?」

音矢把車停在停車場,口中囁嚅地回答。

「她就是我剛才說的,家裏來的新巫女。」

「然後呢?」

真那實以冰冷的語氣逼問。

「隻、隻有這樣啦。」

「你當我是笨蛋嗎?怎麼看都不隻那樣。」

真那實走著又朝音矢戳下去。為什麼要撒這麼明顯的謊,那位美少女——齋對音矢顯然有好感,這點一目了然。

可是音矢卻說隻是新來的巫女?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要欺騙自己?為什麼不肯說出事實?真那實因此感到萬般不甘。

跟音矢最接近的應該是自己才對,自己應該是最理解音矢,也是音矢最了解的人。

盡管音矢再怎麼遲鈍,真那實認為總有一天音矢會察覺她的心意,一直待在音矢身邊的自己……對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