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第四章 剪影與街頭演唱(1 / 3)

第四章

剪影與街頭演唱

發生爭執後的隔天早上,真那實不安地等待音矢到來,她一直思考見麵時第一句話該說些什麼才好。更慘的是如果音矢早上沒有來接自己怎麼辦?真那實光是想到這點就不安到整晚都睡不著。

一到以往的時間,音矢如往常一般騎著腳踏車出現。

真那實坐上腳踏車以後,直接提到昨天的話題。

「那個……音矢,關於昨天那件事……」

「對不起,是我不好。」

「不、不是的,不好的是我……」

「真那實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說得太過分了。」

「不過都是因為我沒好好想過就拜托你那件事。」

然後使得音矢生氣……受傷,真那實真想道歉一百次。

「……嗯,對不起,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再提起那件事。」

音矢笑著拜托真那實,結果真那實連想道歉都沒辦法了。

不過既然能夠得到原諒,又能夠看見他的微笑,然後如往常一樣一起迎著風騎腳踏車,真那實也挺高興的。

真那實雖然放下心中的大石,但是音矢依然不願意告訴她生氣的理由。她在後頭緊緊抓住音矢的背,不禁感到悲從中來;因為那一天兩人之間所產生的距離依舊無法拉近。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回到日常生活,聆聽老師講課、吃午飯、班會之後進行社團活動,一切就如往常一樣。

然後怪事就在社團活動練習到一半時發生了。

「今天真熱啊。」

音矢一邊說,一邊從製服的口袋取出一樣東西擦擦額頭。

真那實不經意看向音矢,瞬間整個人呆住了。

因為音矢手上用來擦汗的東西,是一件有波狀褶邊的淡紫色內褲。

那個動作看起來實在太過自然,讓她不知要如何吐槽,正當她還在猶豫的時候,音矢已經若無其事地把內褲收回口袋。

「喂、你剛剛有看到嗎?」

「看到啥?」

豪鐵挖著鼻孔望向真那實,王子則是和往常一樣盯著地上。

「沒、沒什麼……」

看來目擊者隻有真那實一人。

真那實不禁凝視音矢的口袋。剛才那異常的景象難道隻是錯覺?她開始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如果是以往的真那實,早就馬上把手伸進音矢的口袋當中確認了吧。

不過由於才剛惹音矢生氣不久,如今她並沒有這麼做的勇氣。要是自己看錯的話就太對不起音矢了;然而如果不是看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於是這件事,真那實決定還是不要聲張。

到了禮拜三,不隻音矢,連齋也開始變得奇怪。她看起來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就連看著練習時偶而也會打起瞌睡;然後似乎是邊吃邊打瞌睡手滑的關係,齋一臉悲傷地注視掉在地上的羊羹。這樣的景象十分罕見。

過了半個星期都是這樣的狀況,音矢並沒有和真那實說什麼特別的話,練習結束以後就與齋一起回去了。

但其實葦原神社正發生一場騷動。

事情的開端在禮拜一的黃昏時刻,是音矢離開收有樂器的倉庫之後發生的。

音矢看到一個琥珀色的小型勾玉(注:日本和式裝飾品,呈月牙狀,有首尾之分,首端寬而圓,有一鑽孔,可係繩,尾端則尖而細。)。就掉落在收有樂器的倉庫一角;在那個房間當中會出現與音樂無關的物品相當稀奇,所以他心中覺得有些在意,就從倉庫裏頭把那東西拿出來了。

音矢站到神社境內的正中央,把勾玉取出對著即將西沉的太陽觀看。

勾玉霎時激起光芒,音矢當場一屁股跌坐在地。

原因不是內心的驚訝,而是身體的力量仿佛被吸走一般,讓他連站都站不住。

「你好啊,夥伴。」

音矢聽見背後傳來聲音,於是扭過脖子往後看。

有個黑漆漆的剪影就站在那裏。

音矢腳下延伸的影子從中間的部分立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神社嗎?你是神職人員?」

音矢搖搖頭;他的身體幾乎毫無力量,就連說話也覺得難如登天。

那個剪影環視了神社境內一周。因為他全身上下一片漆黑,所以到底他望向哪邊音矢也無法斷定,隻是看起來的確有像是那樣的舉動。

「在結界的裏頭啊,怎麼事情好像變得不上不下的。」

剪影蹲下來湊近音矢的臉,不可思議的是音矢一點都不覺得可怕。

「夥伴你好像挺鬱悶的,想不到光靠你一個人就能讓我實體化,更何況意識還這麼清醒。你果然是神職人員吧?」

音矢再度搖搖頭。雖然他的確是生長在神職的家,不過他還不是神職人員。

「沒差,我啊有件事想辦。」

剪影站了起來。

「既然這裏是神社,應該有巫女吧?有吧?是不是啊?」

看見音矢點頭,剪影黑抹抹的臉上似乎露出竊笑。

「這樣啊。」

剪影對音矢的手指了指,又笑了。

「夥伴,那東西可要好好收著,你內心的鬱悶就讓我來幫你消除一些吧。」

音矢隨著剪影所指之處看去,隻見那個琥珀色的勾玉正發出淡淡的光芒。

夕陽緩緩下沉,石階從橘色漸漸變成紫色,顏色從亮轉暗地變化,看起來就像是把電影快轉一般。

「很快就要天黑了,接下來我就能夠自由行動。我再跟你說一次,可別把那東西弄丟喔。那就下次見啦,夥伴。」

剪影一說完,太陽一口氣沉到地平線下方,周圍被黑暗所包覆,同時剪影融入黑暗當中,音矢也失去意識。

「音矢?音矢?怎麼了?怎麼會在這裏睡覺?」

有人正搖著音矢的身體。

音矢張開眼,隻見小梅的豐胸在眼前搖來晃去。

「嗚咕!」

音矢慌張地想要起身,臉卻順勢埋進小梅的胸部裏。

——好軟好溫暖。

好像有著甜美的香氣,這觸感簡直棒呆了,真想永遠都這樣。

「音矢、那個、這樣我有點傷腦筋耶~~」

被滿臉色相的音矢緊緊抱住,小梅因為無法掙脫而扭動身軀。

「那個~~音矢你睡呆了嗎?這該怎麼辦才好啊~~」

「啊!我、我剛剛在做什麼?」

音矢回過神,慌忙離開小梅的身體。

小梅眨著雙眼驚訝地看向音矢。

「音矢你沒事吧?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音矢站起來拍了拍穿著牛仔褲的屁股。

從午飯之後他就什麼也沒吃,然而奇妙的是他完全沒有饑餓感。

「啊、嗯,沒事沒事,今天我就先睡了,哈哈、哈哈哈哈。」

音矢對小梅如此說完後,像是逃命般穿越神社境內衝進主屋,飛快爬上樓梯,奔入房內把門關上。

他躺在床上取出口袋裏頭的勾玉。盡管從傍晚到剛才的記憶有些曖昧不清,但是他覺得無關緊要,他隻想要一直看著這個勾玉。音矢就這樣手上握著勾玉,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隔天早上,音矢因為風花的叫聲醒來。

「不見了不見了!我的內褲不見了!」

風花因為自己的內褲遭竊而大呼小叫。

她在早餐的餐桌上向大家解說自己有多麼喜愛那件有纖細褶邊的淡紫色內褲。

「反正一定又是你自已搞錯了吧?」

「說不定是夾在其它人的換洗衣物裏。」

「討厭討厭討厭!要是被爺爺碰到,就不能再穿了!」

於是女孩子們安撫著風花,並答應會找找是不是混入自己的換洗衣物裏,這件事也就這樣暫時告一段落。

音矢放學後回到神社,在境內一處長椅上坐下。

他得知風花的失竊物下落,是在他打算拿出手帕擦汗的時候。

取代手帕而握在手上的東西是……

「……糟了。」

雖然音矢完全沒有記憶,但是他眼前的東西無庸置疑就是風花巨細靡遺解說的內褲;特征上完全一致。

音矢思考著要隱瞞這件事呢,還是老實說出來,可是他清楚地知道『我沒有偷但是這在我身上』的理由是絕對說不過去的。

更何況仔細看過這東西之後,總覺得要還回去實在可惜。

就算要還回去,在自己研究一番之後再還也沒關係吧。音矢邊想邊把東西收回製服口袋,此時太陽即將西沉,而那個剪影就站在眼前。

「原來如此,光是那個覺得不夠是嗎,夥伴?」

音矢聽不懂剪影到底在說什麼。

「原來你不是我夢到的啊。」

「當然不是夢。交代的東西有好好收著嗎?」

音矢從口袋裏頭取出勾玉拿給剪影看,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感覺顏色比剛撿到的時候還要黯淡。

「好,再來就包在我身上。」

音矢點點頭並從長椅上站起來,隨後回到主屋,而且與昨天相同,晚飯都沒吃就往床上倒去。

到了禮拜三的早上,音矢又因為風花的叫聲醒來。

「不見了不見了!我的內褲不見了!」

這次的受害程度似乎無法用多心一句帶過了。風花的房間當中有三個專門放置內褲的箱子,其中一個箱子裏頭的內褲全被洗劫一空;小梅與薰子為了小心起見也檢查過自己的內褲,結果確實有幾件不翼而飛。

首當其衝遭到懷疑的當然是弦而。

弦而不僅沒早飯可吃,還被綁在本殿的頂梁柱上頭,他的眼前幾張珍藏的DVD(當然是兒童不宜的那種)已經變成碎片。

「住手!那個已經絕版,再也買不到了!」

「不想被弄壞的話,就請乖乖招出來。偷了內褲的是宮司先生對吧?」

「不是,不是我偷的!」

薰子麵無表情地揮下手中的鐵錘。

啪。

被綁住動彈不得的弦而拚命掙紮。

「啊~~住手啊!我都說不是我偷的!」

「哼~~下一個是這個。」

「你這個不識貨的!那東西可是完全立體影像的LD,隻要戴上專用的眼鏡,巨乳妹的胸部就會蹦地從屏幕裏頭跑出來啊。」

啪。

「哇啊啊!不是我!這次真的不是我啦!」

在破壞十一張DVD、八張LD與五支錄像帶之後,弦而終於得到解放,他把地上變成塑料碎片的寶貝們撈起,不禁老淚縱橫。

「看樣子似乎不是宮司先生偷的。」

接下來被懷疑的是音矢,不過他卻沒有受到如弦而那般嚴苛的拷問,原因是昨夜齋按照往例來到音矢的房間推廣生育,但是當時音矢早已入睡,因此證明他並非犯人;而且當天晚上齋數度來到音矢的房間,音矢都還是在睡覺。

可是音矢知道犯人是誰。

——就是自己。

不,連音矢自己也不願相信;正確地說,以現場狀況分析,犯人是自己的可能性可以說是非常高。

因為音矢早上一睡醒,床上就鋪滿內褲,而他就在內褲海當中睡著。當然他沒有自己去偷竊的記憶,就如同齋所說,確實從昨晚到剛剛他都應該是熟睡狀態。

相對地昨晚音矢夢見非常不得了的夢,小梅、薰子、風花、齋加上真那實等人出現在夢境,大家都一絲不掛光著身子向音矢微笑招手。

再想下去的話說不定會噴出鼻血,音矢因此放棄繼續回想。

「為什麼?為什麼這些東西會出現在這裏啊~~」

音矢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把棉被套的拉鏈拉開,將內褲一件一件塞進裏頭。這可不能被發現,被發現的同時自己的青春也將宣告終結。在這個狹小的鄉下市鎮,不管是到了五十歲還是八十歲,都將被稱作『內褲賊音矢』而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這件事千萬不能發生,他明明就不記得是自己偷的啊。

被害者一同協議的結果,決定從這天晚上開始輪流通宵站崗;自從這周的後半開始齋之所以會一臉倦容,就是因為如此。

還沒擺脫嫌疑的弦而則是被倒吊在天花板流淚入眠。

音矢也拜托女孩子們把他綁在床上。雖然他對外宣稱此舉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不過其實這是為了不讓災情持續擴大的措施。

「那個……音矢先生,這樣子真的可以嗎?」

「當、當然了,如果這樣能證明自己的清白,我也就安心了。啊哈、哈哈哈。」

「這樣不能動了嗎?」

「嗯,完全不能動,要掙脫是不可能的。」

就在這個時候。

齋俯視被粗繩綁在床上的音矢,眼神倏然一變。

「音矢先生,關於生小孩的事……」

「嗯?齋?怎麼啦?」

應該是聽不見的齋的心跳聲此刻在音矢的耳內大大響起。

大事不妙,竟然這麼輕易就在齋的麵前露出毫無防備的姿態。

葦原音矢十七歲,貞操將被奪去的時刻就要來臨也說不定。

被這麼給綁著,然後被強迫這個、那個,那也沒辦法,更無須辯解,因為自己完全沒有錯。

音矢並沒有發覺現在自己腦中所想盡是一些平常的自己不可能思考的事。

也沒發現在口袋裏頭的勾玉正發出微弱的光芒。

音矢宛如毛毛蟲一般扭動身子。

——第一次就這樣,如果上癮了怎麼辦?

音矢的內心已經滿懷期待,但是齋卻緩緩地退開。

「今天晚上我必須要守夜防範內褲大盜,所以關於生小孩的事日後再說吧。」

「咦?咦~~?」

齋一說完,就帶著堅定的表情離開音矢的房間。

此時似乎聽見不知從哪傳來、像是剪影所發出的不雅咂舌聲。

這天晚上被一個人丟下的音矢夢到昨夜的續集。

那是一個精彩無比的夢,精彩到音矢雖然在睡夢中,仍舊因為自己動彈不得而心癢難耐。

到了隔天早上。

「不見了不見了!我的內褲一件也不剩了!」

女孩子們努力的戒備也派不上用場,內褲再度遭竊。

音矢請齋幫自己解開繩子之後,不發一語地把她趕出房間,並將房門砰的一聲關上,然後驚恐萬分地檢查自己的房間。

他內心的恐懼得到證實,應該說是他已經幾近確信了,不管是書桌抽屜、書包裏,還有不知道怎麼辦到的,甚至是存錢簡當中,全部都塞滿內褲。

音矢把那些內褲集中起來,還是塞入棉被套裏。

接著到了傍晚,正當女孩子們為了強化防線而東奔西走之際,音矢則是在神社境內歎著氣,思緒飛到逐漸成形的終極棉被上。

——如果能蓋著那棉被睡覺,就算是再也醒不來也無所謂了吧。

「夥伴,感覺怎樣啊?」

那個剪影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站在自己身旁,他的樣子比第一次見到時還要黝黑;是自己的錯覺嗎,總覺得他的輪廓愈來愈清楚。當自己把口袋中的勾玉拿出來給剪影看以後,他滿意地點點頭。

「感覺蠻順利的,不過夥伴你還真有精神啊。」

剪影笑著。

「怎樣,感覺很棒吧?應該多少滿足了吧?」

「是啊,我做了個好夢。」

音矢心不在焉地笑笑回應。

「搞什麼,是禍津神的不良品嗎?」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讓音矢與剪影吃驚地回頭。

一頭白發的少女正目光銳利地凝視他們。

原來是兔貴子。

「才一段時間沒來就變成這樣。你之所以能不被奴家察覺,反而是因為被神社結界保護的關係嗎?……可真是讓人笑不出來。」

兔貴子先是環視神社四周,接著又瞪向剪影。

剪影看見兔貴子火紅的雙眼,像是感到恐懼一般往後退了一步。

「誰?你是什麼東西?你很奇怪哦……你到底是誰?」

原本剪影一直從容地笑著,如今卻是明顯的一副狼狽模樣。音矢一臉呆滯地看著兔貴子與剪影的對峙。

「像你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沒資格說奴家奇怪,讓奴家看看。」

兔貴子迅速地把雪白的手腕伸向剪影。

「哇啊,住手!」

為了從兔貴子的手下逃離,剪影慌忙想轉身逃離。

可是……

「不要動!給奴家安分點!」

「是!」

剪影猶如果凍一般抖著身體,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而兔貴子把手就這麼伸進剪影的頭部。

「哦,原來你這家夥吸了音矢的氣,難怪會像這樣不上不下的。喂、不良品,被你吸食精氣的這家夥可是神職人員,而且還是最上等的血統。」

剪影看到兔貴子指向音矢,不禁全身不斷顫抖。

「你不是說過你不是神職人員嗎!」

「那是……因為我的確還不是神職人員,也沒有成為神職人員的打算。」

音矢事不關己地如此回答。兔貴子注視著音矢的眼睛。

「你這家夥也真是沒用,竟然被這種程度的東西附身,不過放任不管的話就不能在你的房間盡情打電動了,接下來嘛……」

剪影還是不停顫抖,音矢則是在一旁茫然發呆。兔貴子正在思考要怎麼辦的時候,弦而從拜殿的方向跑過來。

「兔貴子!你來了啊!」

「奴家有沒有來這不重要,這個你自己處理吧。」

兔貴子用下巴朝剪影比了比,弦而看了以後拍拍自己的額頭。

「果然是這樣,真是太遺憾了。我剛剛才終於想起這家夥的事,然後到倉庫去確認,果然如我所料。」

「現在還用得著你認同嗎,快幫音矢處理一下。」

「啊、爺爺。」

音矢直到現在才發現弦而的存在,弦而見狀揚起半邊眉毛。

「什麼叫做『啊、爺爺』,給我幹下這種傻事,我現在就讓你清醒!」

弦而口中喃喃念著祝詞,然後把握在手上的祓串(注:日本神道祭祀中用以驅邪的道具之一,將苧麻編成的細繩、或是裁剪後折成特殊形狀的白紙條掛在白木棒上而成。)高高舉起。

「音矢,給我咬緊牙關了!喝!」

隨著弦而的叫聲,他握住祓串的右拳往音矢的臉上揍去,音矢被揍飛到長椅的另一側,而與音矢影子相連的剪影也在此時應聲斷開。

「痛痛痛痛……為什麼突然揍人啦!……咦?」

音矢怒氣衝衝地站起來,他看看弦而又看看兔貴子,然後看到剪影,結果再度跌坐在地上。

「那那那、那是什麼東西?」

音矢站起來仔細觀察剪影,然後又再次嚇到;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人。

「我可以摸摸看嗎?」

「如果是這種不良品,對你來說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聽兔貴子這麼說,音矢於是把手伸進剪影的側腹裏;盡管沒有實體,不過讓人發毛的冰冷觸感讓音矢很快就把手抽回。

「嘻嘻,別這樣弄,夥伴,癢死我了。」

剪影的身子又抖又扭。

「音矢,你身上有沒有差不多這樣大小的勾玉?應該有吧?」

弦而說著在大拇指與食指之間比出約三公分的距離。

音矢把手伸到牛仔褲的口袋當中摸索。

「我應該沒有那種東西才對……啊、有了!是這個嗎?」

音矢從牛仔褲的後口袋將勾玉取出交給弦而。

「哦、這怎麼搞的?顏色都已經變成這樣啦。」

「變色不好嗎?」

「顏色改變愈多,表示他從你身上吸了愈多氣。不過顏色都變成這樣了,真虧你還挺得住,一般人的話早就昏迷不醒啦。」

兔貴子看到一臉驚訝的弦而,第一次笑了出來。

「音矢本來就不是普通人。接下來輪到你啦,不良品。」

「想、想把我怎、怎、怎麼樣……」

剪影不停顫抖,環視包圍他的三人。

「那還用說,當然是讓你從這個世界消失。」

兔貴子的冷笑讓一旁的音矢看著也不禁內心發毛。

再說為什麼兔貴子會知道神職人員、禍津神這些名詞?

音矢心想,不愧是弦而帶來的,看來不是尋常人物。事態已經完全超出他所能理解的次元,而且持續進行中。

「啥?你在說什麼啊?就算把我消滅他也還在哦?我是不小心吸了這家夥的神氣才會隻能幹偷內褲這種小事,要是我下次再重生,說不定就不得了了哦?」

剪影以三寸不爛之舌企圖為自己開脫。

「你還真能說啊,這也是因為吸了音矢的氣的關係嗎?不用你擔心,我們會幹幹淨淨把你除去,這裏可是有神職人員在。」

「你是說這個老頭子嗎?就憑這老家夥也想要鎮我的魂?這可真是笑死人了!你就試試看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哈哈哈哈哈……」

剪影麵對弦而笑到身子打顫,不過兔貴子卻搖搖頭。

「不是他,是那個年輕的。」

「咦?我?鎮魂什麼的是什麼意思?」

突如其來的話題令音矢茫然失措;他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

「搞什麼啊!別嚇唬我。什麼也不懂的小鬼是能做什麼。」

兔貴子不理會剪影,徑自打開垂到腰間的小肩包,在裏麵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她要的東西,把它交給音矢。

那是個隨處可見的響板。

音矢凝視手掌上的響板。

「你知道怎麼用吧?答、答、嗯、答。」

兔貴子用手掌做出像是敲打響板的動作。

「不、不是這樣的,我已經不……」

「少撒嬌了!這是你製造出來的禍津神,由你自己解決才合乎道理吧?」

「就算你這麼說……」

漆上藍色以及紅色顏料的木製響板就在眼前。

要敲這東西是很簡單,隻是被人家命令敲而敲,實在讓人千百個不願意。

而且響板是一種樂器,十足十的樂器。

兔貴子對躊躇不決的音矢厲聲斥責。

「你這家夥還真的是從小被寵大的,不過這奴家早知道就是了。」

兔貴子一邊搖頭一邊說,接著伸出手指抵在音矢的胸口上。

「奴家隻要能在你房間打電動就無所謂,不過如果這東西跑去附身在你以外的人身上,傷害可就不隻這樣而已。趕快讓他歸天吧!對你來說應該輕而易舉。」

——我輕而易舉就可以消滅這東西?

音矢慢慢把臉靠近剪影。這個自己製造出來的禍津神,如今正因為害怕被消滅而恐懼得發抖。

「夥、夥伴你想幹什麼,你該不會真的打算用那個把我給怎樣吧?我不是讓你做了美夢嗎?你不也很高興嗎,我們和睦相處吧?」

音矢想起之前所做的夢,的確讓人愉悅。

可是那並不是自己想要的。

「就是你偷了大家的內褲對吧?」

「是、是啊,因為我就是為此而生。」

「是我把你製造出來的?」

「沒錯。」

「既然如此……」

——就該由自己下手嗎?

可是音矢搖了搖頭。眼前的剪影看著自己直發抖,雖然音矢並不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不過它確實就在眼前,而兔貴子卻要自己把他消滅掉……不行,他做不到……而且手上這小小的響板,更讓音矢感到無比恐懼。

「怎麼啦,你不肯做嗎?還是做不到?」

「……我不行。」

顫抖的手使響板發出微小的聲音,讓音矢十分害怕。一想到自己能夠輕易地把眼前的剪影消滅,音矢就覺得非常恐怖。不管眼前這家夥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自己真的有消滅他的權力嗎?音矢不想要那種權力,也不想要那種力量。

他想現在就馬上放掉手上的樂器。

「……給我,我來吧。」

弦而露出不忍的神情,把響板從低著頭的音矢手上搶了過來。

弦而用帶著憤怒與哀傷的眼神俯視剪影,然後敲起響板。

答、答……

響板聲令弦而拿在手上的勾玉受到一陣陣衝擊而出現裂痕。

「喂、別這樣!拜托你住手!算我求你啦!」

每隔一拍,弦而更是用力地敲著響板。

答!

當敲下最後一拍,勾玉瞬間碎裂,剪影隨後平貼到地上,在夕陽照射下煙消雲散。

而音矢隻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縮小消失的剪影殘骸。

直到剛才還在眼前的那東西,仿佛是遙遠過去的夢境;他不是死去,也不是腐朽,而是從世上消失。

「這種程度我來就夠了。」

弦而把響板塞給兔貴子。

「……結果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音矢看著剪影消失的地方詢問弦而。

「這東西叫做禍津神,我們從古老的時代就這麼叫他,不過稱呼並不重要,你就想成這是為人間帶來災厄的東西就好了。」

「那個勾玉呢?」

「我們稱之為依代(注:神靈顯現時所依附之物。),是由意誌化成實體的媒介,說是怨念的集合體比較容易了解吧。那東西隻要累積能量就會成為禍津神,附身在人體裏以消除怨念,然後再吸取宿主的能量。那個勾玉應該是沒清幹淨就收進倉庫,隻是沒想到會被你帶出來。」

弦而疲勞地槌槌腰,然後在長椅上坐下。

「為什麼會有那種東西?」

「這我就不知道了,有時候惡念長時間累積之後,自然就會從土裏出現。蓋房子的時候不是會舉行地鎮祭(注:開始土木工程之前所舉行的祭拜儀式。)嗎?那就是為了要把土地裏頭的惡念驅散所進行的儀式。」

「原來是這樣啊……」

地鎮祭竟然蘊含如此意義,音矢完全不知情,他一直以為那隻是為了求個好兆頭才舉行的。

音矢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站在原處不動,弦而對他笑著說。

「也不是說任何地方都埋有那種東西,說是討個吉利也沒錯,就算土地裏沒有惡念,驅過邪以後任何人都會安心一些吧。」

「……還有這樣的喔。」

「有什麼不好,為了讓住戶能夠幸福,祈禱、跳舞與驅邪就是我們的工作。怎麼樣?能夠為人們付出,不覺得是很有意義的工作嗎?」

弦而以期待的目光望向音矢,而音矢隻是轉過身背對他伸了個懶腰。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繼承神職的。我什麼都做不到,爺爺你就放棄吧。對了,兔貴子你不是來打電動的嗎?」

兔貴子一直默默聽著音矢與弦而兩人的對話,這時被叫到名字,臉上奕然生輝。

「哦!的確如此!奴家現在可以去你房間打擾嗎?」

「太陽下山之前得回家哦。」

「嗯!」

兔貴子在音矢身後跳也似地跟了過去。

「什、什麼啊~~音矢!難得我剛剛說了一番名言,你為什麼一點都不感動!」

弦而慌慌張張地往音矢與兔貴子的方向追去。

看著身旁的弦而,兔貴子似乎想起什麼事而向弦而發問。

「話說回來那東西是什麼的禍津神啊?幸好是附身在音矢身上,要是附身在巫女身上,事情可能就不得了了。」

「那個不會附身在巫女身上啦。」

「為什麼你這麼確定?」

弦而一臉不滿地簡短響應。

「那是因為附在那個依代上的是處男的怨念。」

弦而一說完兔貴子就大笑不止,音矢想起禍津神給自己看的夢境,不禁耳根子都紅了起來,幸好在夕陽之下並沒有人發現。

應該不用擔心禍津神再出現作怪了。

然而音矢卻做了惡夢,那是一個男孩被關在那個樂器倉庫裏的夢。男孩在音矢的眼裏也是奇形怪狀,直裂到耳邊的大嘴巴淌著口水,並以凶惡又布滿血絲的眼睛威嚇周圍眾人,野獸般的低吼聲回蕩整個倉庫。

在倉庫裏有幾位長輩是曾經見過麵的,他們口口聲聲說『這是被狐狸附身了』,不過當時年幼的音矢並不懂話中之意。

音矢的手上被人塞了一把笙,弦而告訴他隻要照平常那樣吹就可以。他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而向前踏出一步,這時候那名男孩突然大叫,令他感到十分害怕;雖然音矢嚇得兩腿發軟,但是他必須吹笙,因為那是他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