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子表情嚴峻地低頭看著書信。
風花無聊的轉著書信。
小梅則是將信擱在桌上,手撐著臉頰煩惱著。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就在薰子表情堅決地喃喃自語的同時,突然狂風大作,吹得後山的草木簌簌作響,而且帶來了海邊的潮水聲,林中枝葉受風吹拂,與海潮聲交互作用之下,形成窸窣不安的聲音。
「可是薰子姐,我們該怎麼做才好呢?」
「怎麼做?我們的目的還是一樣,不過……」
薰子少見地欲言又止,風花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雖然她們並沒有互相確認過,但三人收到的指令恐怕都是一樣的內容。
然而小梅似乎無法認同,隻見她畏畏縮縮地晃著肩膀。
「分家也真是蠻橫,我們也非~~常清楚該做什麼事,但是要在現在這種狀況下執行,我實在難以認同。」
「嗯,我也和小梅意見相同,事到如今也無法行動了。」
「關於這點我也有同感,就是因為我們猶豫不決,齋才會被送到這裏來,我也覺得為時已晚了。」
薰子掀開掛在廚房牆壁上的月曆,七月、八月一頁一頁翻過去,然後她的手突然停下。
「你們應該知道這一天是什麼日子吧?」
那是音矢他們流行音樂社進行強化集訓的目的之一,學園祭的日子。
而且同時也是——
「是音矢十八歲的生日,在那一天之前,小齋和我們巫女三人之中,必須要有人懷下神樂主之子。」
聽完薰子的說明,小梅與風花並沒有很吃驚的樣子。
「因為我們三人和小齋同樣,都是為『懷下神樂主之子』這個目的,才會被派遣來到音矢身邊。」
這個事實音矢本人則毫不知情。
因為她們被送到音矢身邊的理由與齋有些不同。
齋是為了『不使葦原家的血統斷絕』這個目的被養育成人,以一個靈力、姿色、血統各方麵皆是頂級的配偶身份來到音矢身邊,這也是經過全體神社同意所實行的計劃。
除了她之外,薰子等巫女們也是抱持同樣的使命,才會從各自的分家來到葦原神社,因為如果家中生出神樂主的繼承人,那麼家族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就全體神社的目的來說,生孩子的就算不是齋也無所謂,隻要薰子、小梅、風花之中有一人能懷下音矢的孩子其實就可以了,所以全體神社才會默認她們各自神社的行動。
可是如今身為真命天女的齋既然登場,巫女們就已是實驗品,最多也不過是備用的身份而已。
現在又另外對巫女們下達指令,也就表示事態已經刻不容緩,若是那些以保家衛國為重的大人物見到齋與音矢拖泥帶水的關係,那麼他們會作何決定其實也並不難想像。
薰子、小梅、風花三人表麵上,都是『情非得已才會來到葦原神社』。
而音矢也聽信了這個理由,絲毫沒有懷疑。
不過其實三巫女的「情非得已」也並非謊言。
她們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甚至無處可歸。
但那並不是說她們沒有家或神社可歸,而是……
——沒有達成目的,她們哪裏也不能回。
「隻是……」
話說到一半,薰子取下眼鏡,小小地歎了一口氣。
戴上眼鏡的薰子固然是個美人,不過她就如同遵循取下眼鏡後更美這個老套模式,是個不折不扣的素顏美女,隻見她將擦拭得亮晶晶的眼鏡重新戴上。
「不,還是別說下去了吧。」
薰子將信件拿在手中從椅子站起來。
「薰子姐?還沒有討論出結論啊。」
風花少見地發出懇求之聲挽留薰子。
然而薰子仍沒回頭。
「事到如今,應該也不用我多說了吧。」
「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呀。」
「你要自己去思考,思考加諸在你身上的使命和它所代表的意義,以及該如何行動。」
薰子說完便走出廚房。
「等等!薰子姐!啊~~走掉了……」
於是風花轉頭麵對小梅。
「小梅姐,小梅姐打算怎麼做呢?」
「我嗎?這個嘛,你覺得該怎麼做呢……」
「還問我該怎麼做,怎麼這樣嘛。」
「嗯~~我覺得這件事真如薰子所說,必須自己做決定才行。」
「小梅姐也好冷漠無情喔……」
「不是那樣的,我覺得無關使命,這是我們自己該思考的問題。」
小梅注視風花的眼神,就像關懷妹妹的姐姐一般。
風花並沒有察覺她的視線,隻是一個人煩惱著。
「好難哦,小梅姐,結果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
「說的也是,你可以先想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信送來?要怎麼做才能讓每個人都滿意?」
「每個人都滿意?唔~~~~」
風花陷入沉默。
昏暗的廚房中隻有時鍾的聲音答答作響,聽起來格外響亮。
小梅仍將書信放在桌上,用手指彈了一彈。
「之所以在這個時間點傳來這樣的指令,是因為距離音矢的生日已經近了吧。」
「沒錯。」
「小齋來到這裏卻和音矢一點進展都沒有,因此分家才會要我們采取主動吧?」
「然後呢?」
「隻要有人懷下音矢的孩子就好了吧?這樣分家就會滿足……不,是不得不放棄了吧。」
小梅微微一笑,握住了風花的手。
她的手非常溫暖,讓腦中滿是疑問的風花心情平靜下來。
「聽好羅?風花,我說的是對風花而言最圓滿的結果,風花最該重視的是自己的心情啊。」
「對我而言最圓滿的結果……?」
風花再度歪著頭思考。
「可是已經有小齋了,而且還有真那實姐,問題也在於音矢的心情,這太難了啦。」
她至今從未認真思考過這件事。
有音矢在,弦而也在,還有薰子和小梅等人陪伴,她一直認為能夠這樣繼續下去就好了,齋的到來固然讓她驚訝,但如今她也已是家中的一員了。
即便如此,風花還是不得不承認,情況是會隨時間而產生變化的。
如果有一天風向改變,自己又該朝哪個方向前進呢?
到時還能與音矢和大家在一起嗎?
「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啊。」
風花難為情地一笑,握緊了手中的書信。
「小梅姐,我會仔細想一想的,雖然不一定會有答案……」
「嗯,你就好好想吧。」
「我先去睡羅!」
風花說完這句話便回去寢室了。
一個人回到寢室的薰子,則是緊咬著上唇。
雖然對風花說得好像很了不起,實際上她自己才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她對這世界絕望的那天,同時也是她了解神道具有神秘力量的一天,她也認為受到那樣悲慘遭遇的人隻有自己就夠了。
如果可以用神道的力量讓悲傷的人多減少一人,而且倘若自己擁有那樣的力量,那麼就算要她犧牲自己也絕不猶豫。
可是神卻沒有將那份力量賜予自己,而是給了名為葦原音矢的少年。
與音矢長年生活在一起,雖然他有些靠不住,不過薰子幾乎可以確信他就是擁有那樣的力量。
他一定能拯救世界吧。
那麼自己為了他,為了他的力量,應該如何做才好呢?
就在此時,風花回到了寢室。
「薰子姐,我會試著自己思考的。」
「……是嗎。」
「雖說要我們火速執行,但也不是說今天明天就要做些什麼事對吧?」
「是這樣沒錯,小梅人呢?」
「不知道,天氣這麼熱,大概在喝麥茶吧。」
風花說著便將書信塞入自己的行李箱內,然後迅速地鑽入自己的被窩裏。
「薰子姐你也要早點睡,不然明天會很累喔。早上還要練習,而且要是薰子姐睡過頭,應該沒有人起得來吧?」
「那就糟糕了呢,你說得對,我們早點睡吧。」
薰子如此回答,隨後便將書信抱在胸前躺入棉被之中。
答案早已注定。
因為那是自己該做的事。
這個時候,小梅正在昏暗的廚房,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麥茶。
「呼~~熬夜對皮膚不好,我也要早點睡才行。」
小梅如此喃喃自語後,便將喝麥茶的杯子放在流理台,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一般捏起桌上書信,將其揉成一團後丟入垃圾桶,隨後如同什麼事都沒發生般地走回寢室。
到了巫女們深夜秘密會議的隔天。
風花似乎將煩惱轉化成能量似的。
結束了禦神樂的練習,在清掃神社內的時候,風花變得比平常更加健談。
「薰子姐、薰子姐,音矢的父親是怎麼樣的人呢?」
這個話題她一直不敢在音矢或弦而的麵前提起,不過想到或許可以從中得到決定自己心情的線索,於是她便下定決心提了出來。
三人之中與前代神樂主見過麵的隻有薰子。
「啊,這個問題我也很想知道~~」
「前代神樂主大人嗎?這個嘛……」
薰子停下拿著掃帚的手,沉浸在往事回憶中。
「就算我當時還年幼,在我的眼中他也是一個好男人,即使是對前來修行的我,他也非常親切。」
「他與音矢相像嗎?」
「是啊,麵貌的確有幾分神似,啊~~是音矢像他哦,隻是他沒有音矢那種軟弱的感覺。」
「軟弱啊……」
「啊!當然那也是音矢的優點,不過前代神樂主還要更……我也不知道怎樣形容才適當,但是他是個率直的男子漢。」
「哦,你相當誇獎他呢,薰子。」
「有、有嗎?」
盡管她已經盡力形容得不致貶低音矢,然而一比較音矢總是顯得略遜一籌,畢竟前代神樂主葦原響一郎是幼時薰子的初戀對象。
「他已經過世了吧,和他比較音矢太可憐了。」
「是那樣嗎……或許你說的對。」
見兩人不繼續追究,薰子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感覺上次回憶起響一郎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一想到那個人已經不在世上,薰子的胸口不禁有些刺痛。
而就在薰子沉浸於回憶的這段期間,風花與小梅還是繼續聊著天。
「我們其中一個人要和音矢結婚對吧?我有點無法想像那種情形耶。」
「不是決定好要由小齋來懷下音矢的孩子嗎?那也是最能夠讓我們全員認同的做法。」
「但是薰子姐,如果真的演變成那樣的情況,真那實姐又該怎麼辦呢?」
「是啊,真是個難題呢……」
薰子表情複雜地低頭看著石板地。
「好了好了,這些事之後再談,我們去玩吧!按照老爺爺訂的行程表,打掃時間已經結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