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不由麵紅,睨了一眼,低低道:“三爺就會拿我玩笑......”她話雖如此,神色卻十分快活,特意絞了帕子給沈三爺擦麵,親手端茶上來遞過去。
沈三爺接過茶抿了口,神色間帶了一份輕鬆。
裴氏愛屋及烏的叫人將邊上的沈采薇又抱了過來,說道,“我瞧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又不放心二娘,便特意請了命,帶二娘來咱們院子養著。三爺覺得如何?”
按理說這般的大事本該要先和沈三爺說一句、夫妻兩個商量商量的,可是裴氏一向都不走尋常路,想常人所不能想。她昨日想著想著,就覺得這怎麼說也是件好事,自己忽然這般能幹,必是要給沈三爺一件大驚喜。所以硬撐著不說,等到得了老夫人的許諾又抱了孩子,這才借花獻佛的把事情說了出來。
沈三爺素日多得兩位嫂嫂的照顧,心裏麵早就憐惜起自幼喪母的二娘,再說他家夫人大約也沒什麼事能瞞得過他。他揚揚長眉,麵上含笑,順著話音拱手禮了禮:“我有賢妻在家,真是再無可憂。”
“三爺這話可真是折煞我了,”裴氏玉顏生春,心裏大是得意,麵上還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樣:“反正都有兩個猴兒了,再多一個也是無妨的。做晚輩的總得要替長輩分憂。”
沈三爺自是知道裴氏的心思,他並不多言隻是令人把沈采薇抱到跟前,認真瞧了瞧,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些像二嫂。”他輕輕的闔了眼,沉吟片刻便吩咐道,“抱下去吧,好好看顧。”
他甚少這般聲調嚴肅,下麵的人都提了一顆心,收了笑臉,小心的應了。
等到王養娘等人抱著沈采薇下去了,沈三爺才收起麵上的神色,握著裴氏的手歎氣:“二哥這般急功近利,竟是連夫妻之義、骨肉之情都拋在了腦後。二娘有這麼一個父親,日後怕也要難過呢。”
裴氏一貫想得開,笑著道:“你啊,就是操心太過。”她也是幼承庭訓,雖然因為疏於練習加偷懶,宅鬥班裏常常墊底甚至不及格,但此時還是能說上幾句,“這次吏部侍郎的位置空著,就離二伯那麼一點距離,他自然是不甘心就那樣鬆開,尋個能有幫助的嶽家也無可厚非。”
“可他又豈能沒有半點悔愧?”沈三爺不曾走過仕途,不明白這般走火入魔似的心思,隻是惋歎道:“二嫂待人再好不過,真心真意,事事都細心周到。小時候也曾一起玩過。我隻要想到她,便覺得心中過意不去。”
裴氏見夫君難過,隻得跟著勸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重情義。三郎是男丁還好,跟著大伯在書院念書,隻要他自己有毅力,日後總有出息。至於二娘,既然到了咱們的院子。我自然會把她當做三娘似的,雖生的不好些,但有些做學問的人家也有不講究容貌的。等她大了去育人女學讀書,養個好名聲,結業之後再由老太太出麵尋戶人家,便是二伯也說不出什麼來。”
沈三爺本就是等著裴氏這番表態,此時微微一笑,十指交握,柔聲道:“那就多謝夫人啦。”說著又貼到裴氏耳邊輕輕道,“晚上我再好好酬勞夫人。”
裴氏瞪了他一眼,眸光如水,麵上飛霞。眼睫垂落遮住那亮的如同點了火的雙眼,眼波卻是秋水一樣的蔓延而來,仿佛天邊的餘暉一般的纏綿悱惻。
沈采薇自然不知道裴氏和沈三爺的對話,她此時正窩在榻上看著自己的手。
她的手掌裏也有一塊小胎記,非常的淡就像是花瓣似的。偏偏,這胎記就不像是臉上的胎記,偶爾還要發一下熱。沈采薇悄悄瞧了瞧跟自己一起並排躺著的沈采蘅、沈懷景,見他們都還是乖乖的躺在那裏睡,便自己扭扭身子從綢被裏伸出藕斷似的手,禁不住好奇的戳了戳那個胎記。
然後,她就看見了一麵小小的鏡子。就像是花瓣似的胎記慢悠悠的立了起來,變成隻有她才能瞧見的小鏡子。好似冥冥之中注定的一般,她就是知道,這麵鏡子隻有她一人能看見。
之所以叫還它鏡子,是因為雖然隻那麼一點兒且又是虛的,但沈采薇卻還是可以像是照鏡子似的看見自己臉上那愁人的胎記。
手掌上的胎記很小,這變出來的鏡子就更小了,沈采薇睜著一雙眼睛廢了老大的勁才認出這鏡子上刻著的字。
美人鏡。
這三個簪花小字刻的工工整整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寫意,風骨自生,猶如在水一方的伊人,叫人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