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青絲弄長,錯過了花開,躲不過凋零,你的美,我不見,是我一生的悲。
月光灑下,一片清輝,屋頂上,一個人影,風姿卓越,居高而坐,手撐在膝蓋上,睥睨這個世界。
他嘴角含笑,舉起一壺美酒,細細品嚐,忽然皺眉搖了搖頭,隨手將酒壺一扔,喃喃道:“該死,又被騙了。”
涼風習習,看著晚秋的夜景,縱使燈火闌珊也依舊打消不了他的豪情,麵對這個世界,他像是在思索著什麼,看著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如夢,而已。
落花,隻是無情,但這又如何,落花帶來的痛,卻也足以讓心懷悲憫的人感歎整個深秋,等到秋去冬來,麵對漫天的雪花,任是喜也好悲也罷,能夠孤獨的麵對蒼涼,也算是種福分。
他不經意的想著,想的比永遠還遠,一直想到關山萬裏的大漠,想到古往今來的悲歡,而他最想的,是房梁底下那明亮的夜明珠。
明珠有淚,足以使人憐惜,落在一個真正懂它的人的手裏,才能將那一抹無盡的光明灑下這個孤獨的世界。對於他來說,他不是一個懂夜明珠的人,但他是一個喜歡將夜明珠丟入池塘的人,這樣他就可以看著滿湖的清輝,映著月光,看看誰才是更明亮的。
一般來說,別人都叫他小偷,而他自己看來,比起賊,他更加專業,比起俠盜,他比較斯文,一般聽見“盜”這個字,在他的腦海裏,都是絡腮胡子一把然後說話沉悶一副好老的樣子。
他比較年輕,不,是相當年輕。
他對一些事情忽然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的人影也就消失了。
隨後傳來的,是一陣驚呼。
遠方一道細雨流光,伴著白色的身影流浪在這個繁華的蘇州城。
傾國傾城繁花淚,玉壺殤滿柔腸醉。一路風霜三百裏,不懂情深化蝶飛。
“秦越璃你給我站住!”一位少女一路追著一位少年,一邊抹汗一邊氣喘籲籲地叫罵,“你個負心漢別讓我抓住你,你……你給我站住。”
“景柔你別給我胡攪蠻纏啊,誰說要娶你了,還不是你自作多情,我去找其他姑娘,關你什麼事,你再追我可別怪我不客氣啊。”秦越璃一邊跑一邊回頭做著鬼臉,像是在挑逗,又像是在害怕,表情做得極為豐富。
而周圍人一聽到秦越璃的名字時,渾身仿佛是中了邪一般,沒過多久街上的人早已散的一幹二淨。
蘇州早已有言:姑蘇城中小霸王,教的閻王來投降。
就是與天王老子鬥,大家也是決計不敢和他相鬥的,畢竟玉皇大帝到這裏的時間說不定還沒有他秦越璃到這裏的時間快。
秦越璃使出輕功“鳳還巢”,轉瞬已經不見,隻留下一句:“不跟你玩了,我還有事,晚上給你賠罪啊。”
景柔頓足道:“秦越璃!你……別讓我再看到你!”此時她恨不得親手將他一點點撕碎,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
“早就聽說紅顏禍水,如今果然如此,難怪爹爹處處對娘千依百順,看來紅顏不僅僅是禍水,還有可能是洪水。”秦越璃邊走邊想,搖搖晃晃來到蘇州最有名的酒樓“煙雨樓”,向小二打了個招呼,還是依照老規矩,要了一壺女兒紅,一盅碧螺春。
在這裏能夠打探到整個蘇州最新的消息,還能夠在這裏看蘇州最漂亮的姑娘,此情此景,勝似神仙,而最重要的是,沒有人管束的日子實在是太好了。
秦越璃喝酒著實不一般,他一麵看著四下裏走來走去的姑娘,向她們揮了揮手,打幾個呼哨,然後將茶水倒入酒水中,慢慢品嚐起來,如果陸羽在世,實在是要被他氣死。
“聽說了嗎,知府家昨夜被偷了顆夜明珠,有這麼大。”秦越璃背對著那個人,看不見他的比劃。
“豈止,我看是有兩個那麼大。”另一個人說道,“據說連知府的小妾都被偷走了呢。”
“不對不對,我聽說的是知府的正室夫人都被帶走了。”
“你說這個‘貪戀人間’他究竟是何許人也,竟然接二連三的在江湖作案,連官府都拿他沒轍,你想想我們蘇州城,知府因為他都換了三任,隻怕以後我們這裏沒人敢來咯。”
“那也說不準,誰都知道他的性子,一般老百姓家的東西他是看不上的,到時那些貪官,被偷了倒也算是報應。”
“真的好想見‘貪戀人間’一麵,肯定是個美男子……”一陣嬌滴滴的聲音傳過來,秦越璃忍不住回頭看過去,見到是一群姑娘圍坐在一起,討論著時下裏最出風頭的神秘人物,但見到那群姑娘癡癡的樣子,頓時掃了興致,依舊回過頭來默默喝著茶,或著喝著酒。
如果秦越璃真的有安靜的一刻,也就隻有在這個時刻了。
“‘貪戀人間’……什麼破名字……”秦越璃依舊醉眼看著天際,他有時說醉就醉,有時反而又是千杯不醉,沒有人了解他的怪脾氣,就連他自己也都不清楚。
秦越璃忽然疑惑自己,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喜歡思索,想著想著一天就過去了,其實生活就是這樣,忙的時候你恨不得閑下來,而閑的時候你又會覺得是浪費青春。
“活著真累,不活了。”說罷他突然一躍而下。
“秦公子!”小二嚇得連手上的茶壺都丟在地上,萬一他真的一個想不開整個蘇州城隻怕是永無寧日,就連酒樓的掌櫃都急忙跑出來,四周一片嘩然。
就在秦越璃要掉下去的一刻,所有人都驚呼的刹那,秦越璃雙腳勾住欄杆,雙手抱著頭,倒掛著睡起覺來。
掌櫃的心裏的石頭這才落了地,恨不得謝天謝地謝他祖宗。
“秦公子,這樣很危險,快上來吧。”小二嚇得不輕,隻是希望他別有什麼岔子,不然一百條命都折騰不起。
秦越璃眼睛呆呆的看著遠處,忽然想到:“算了,不死了,活著也挺好,隻是天地這麼大,一直待在蘇州也不是辦法,該捉弄的都捉弄光了,憑我的武功,在外麵闖蕩也是沒問題的,而更重要的是,終於可以擺脫小鳳凰的管束了!”
秦越璃歡呼一聲,一腳踏開欄杆,向遠處飛去。
“謝天謝地,送走了這個小祖宗。”
能夠把蘇州城所有人弄的這麼狼狽的,也就隻有他了。
秦越璃。
玉書山莊前的瀑布依舊像當年一樣飛漱,許多人對玉書山莊向往無限,能夠進入玉書山莊曾經是每一代人的夢想,然而在秦越璃麵前,玉書山莊不過是一處風景怡然適合睡覺的地方,他從不計較進入玉書山莊會是多麼讓人自豪的事情,甚至對其他人這種夢寐以求的願望很不理解,而在別人眼裏,這位大少爺是無比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玉書山莊在秦落痕和上官鳴鸞的打理下一度興旺,因此玉書神俠很放心的和其餘三絕一起暢遊五湖四海,玉書大典也已經迎來新的盛會。秦越璃小時候曾經見過一次,如今十年過去,他對當時的印象早就已經模糊,隻記得黑壓壓的人群,然後很無趣地顯示自己的武功,不過聽母親說,曾經有一度玉書大典分外驚心動魄,秦越璃不禁可惜生錯了時間。
比起看玉書大典,秦越璃還是更喜歡像玉書神俠一樣出去暢遊五湖四海,隻可惜被家裏的“小鳳凰”拉住,如今已經十六,也該出去見見世麵了。
秦越璃一路走一路想,隻是編著各種各樣的理由,隻求上官鳴鸞能夠心甘情願的放自己出去。而自己父親那邊,對於秦越璃來說,隻要把母親說服,那麼父親那裏簡直就是過個場麵。
秦越璃思忖之下,覺得如今唯一能夠阻止自己出去的理由就是自己過於頑劣,用母親的話說就是貽害江湖,因此隻要從此以後乖乖的,那麼小鳳凰就一定會答應,外加秦越璃特有的撒嬌手段,就有九成把握了。
“對,隻要聽娘的話,還有什麼不依的麼?”
秦越璃於是心裏有了一番計較,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睛眯成一條線,幻想著自己成功地讓母親對自己揮淚道別,然後父親會深沉的說:“孩子也該出去走走了,咱們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麼?”
“秦越璃!你給我站住!”忽然一陣聲音將秦越璃的美夢打破,隻見景柔直接衝殺向自己,秦越璃嚇得嘴巴張得老大,心想怎麼平日裏招惹了這麼一位姑娘,撒腿就跑。景柔在他身後氣得直跺腳:“天殺的秦越璃!你再跑,你再跑信不信我把你的醜事說出來,既然擺不下這個台麵,我要你也沒有好日子過,你做了什麼,你自己心裏有數!”
秦越璃腳步一停,見到周圍的人紛紛看向自己,秦越璃平素裏無法無天,但不管怎麼樣他都能找到別人理虧的理由,而這一次,麵對周圍人詫異地眼光,反複咀嚼著景柔的話,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自己在蘇州城能如此逍遙,不僅因為玉書山莊的盛名,更是因為他雖然搗蛋卻也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再調皮也懂得尊重這裏的一些長輩,而且頗有俠氣,但是這一次……
“喂,你瞎說什麼呢?”秦越璃皺眉走到景柔身邊,而景柔則是得意洋洋絲毫沒有害羞的表情,秦越璃依舊感受到四周一探究竟的眼光,心裏毛毛的總感覺自己的一世英名盡毀,而且全是拜這位小姐所賜。
景柔一把拉過秦越璃,眼睛死死盯著他,咬牙切齒說道:“這下看你往哪裏跑!”秦越璃賠笑道:“景柔,咱們有話好好說,幹嘛動手動腳的。”
“有話好好說?這兩天你一見到我你就跑,擺明了不想見我,說,是不是在外麵有了別人了?”景柔眼裏滿是委屈,在那委屈之中還有著一口把秦越璃吃掉的欲望,秦越璃心想也是對她不住,不過見到這麼一位火氣大的大小姐不逃等著別吃掉那也是不可能的。
“景柔,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說,我保證……”秦越璃說著做出發誓的姿勢,“我發誓在外麵絕對沒有女人,不然叫我天天沒有東西吃,嘴裏還生瘡。”
“這還差不多。”景柔放開了秦越璃,秦越璃眼睛斜了斜,景柔問道:“幹什麼啊?”秦越璃張皇地說道:“那個……大家都對你的話甚是感興趣,不信你看……”
“景柔姐姐,你是不是有孩子了?”一位小姑娘突然問道。
秦越璃一聽,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了。小孩的母親立刻把她的嘴捂住,生怕這位大公子一時脾氣發作將自個兒的家甚至整個蘇州掀個底朝天。
景柔急忙笑著擺擺手說道:“不是不是,大家誤會了,我們鬧著玩呢,是秦大公子昨天吃飯忘了帶錢,然後把衣服都當在我那裏換的飯錢,昨夜可是偷偷摸摸逃回來的呢。”
秦越璃此時的臉早已變成青色,此時說是也不好,說不是就更加說不清楚,不禁對景柔的怨氣加深一層,他看著景柔那天真而又邪惡的眼神,心裏暗想:“本公子不和姑娘計較,今天就當是給你們一個樂子。”
眾人心裏想到堂堂玉書山莊的大公子光著身子逃出來的樣子不禁覺得好笑,心裏後悔怎麼沒有見到這一幕,同時表麵也不敢聲張,因為秦越璃的眼神告訴他們,誰要是敢嘲笑他一下,誰就今晚別睡到好覺。
對於那位神偷“貪戀人間”,大家都知道他除了貪官和富豪,一般人家都是不偷的,而對於秦大公子,沒有人知道他會突然有什麼心血來潮的事情值得他將蘇州弄的滿城風雨,他不管黑道白道已經全都吃得開,蘇州一霸已經不是一種稱號,更是一種象征了,就連當今聖上也對他甚是喜愛,不然豈能容他在這裏風雲變色。
等到人群散了以後,看著得意的景柔,秦越璃哀求道:“景小姐,可以讓我走了吧?今天我已經無臉見蘇州城裏的姑娘了,不是懷疑我和你那什麼的就是想到你說的那些事情,這下你可以放了我吧?”
“好啦好啦。”景柔替秦越璃整了整衣服,嘟著嘴說道,“今天我也有不對,大家不會放在心上的,你就放心吧,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娘又該訓你了,到時別讓我幫你抄那些四書五經啊,我可不幫你了。”
秦越璃翩然笑道:“放心吧,小鳳凰這幾天忙著玉書大典,暫時顧不到我,就知道你是最疼我的,我先回去了。”
“恩。”景柔依依不舍看著秦越璃,秦越璃嘿嘿一笑,扇子一打,搖了搖說道:“明天帶你去騎馬,別任性了啊。”
“好,一言為定。”景柔心花怒放,心想秦越璃心裏還是有自己的。
秦越璃離開後,心裏這才鬆了一口氣,心想終於擺脫了,“小姑娘可真好騙,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了。”於是一步一搖走回家去,琢磨著將來的計劃。
書房內,秦越璃安靜地看著《大學》,隻是靜靜地看著《大學》這本書,卻沒有靜靜地看著裏麵的文字,對於他而言,古代的先哲們教會他的隻是治國齊家平天下,關於這些,國家太平已經不要自己去治,齊家有母親在,家自然太平,也沒人敢反抗,最後平天下,那些書生怎能真正去打仗,因此秦越璃對這些書一向不屑,他現在想的,是如何在江湖上闖蕩出名堂,而不是因為自己的父母,畢竟名聲是他們的。他希望的是,在將來沒有人說他是秦落痕和上官鳴鸞的兒子,而能夠說秦落痕和上官鳴鸞是秦越璃的爹娘,這是有根本的不同的。
書房的門輕輕地打開,一位黃衫少婦走了進來,見到秦越璃正在認真的讀書,原來臉上的一絲怒氣倒也減淡了些,她走到秦越璃跟前,秦越璃裝作驚嚇的樣子,捂著心口說道:“娘你進來怎麼也不敲門的,嚇到兒子了。”
上官鳴鸞一手接過秦越璃的書,眼睛盯著書說道:“我要是不悄悄進來怎麼會知道我的兒子在做什麼,哪天你把玉書山莊拆了我都不知道的。”說罷看了秦越璃一會子,笑道:“最近怎麼這麼用功了,我倒覺得不像你了。”她合上書,湊到秦越璃麵前,輕喝道:“說,是不是闖什麼大禍了?”
秦越璃和上官鳴鸞的眼睛盯在一起,秦越璃無所謂地將書丟到一邊,撇嘴道:“孩兒我想要好好讀書你倒又要責怪孩兒,照娘你這麼說我看書也不是玩耍也不是,反正孩兒做什麼都是錯,要打要罰隨你。”說罷拿起一本書作勢要抄寫一樣。
上官鳴鸞將信將疑地看著秦越璃,他琉璃般的眼睛閃著天真爛漫的光,而且帶著一絲的委屈,上官鳴鸞心裏一軟,收起書說道:“諒你也不敢,看你這麼刻苦娘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來,今天晚飯有你最愛吃的‘鏡湖鯉魚羹’,出來吧。”
秦越璃一聽,壓抑住心裏的狂喜,搖了搖頭說道:“不,孩兒還想好好讀書,等我把這一章讀罷再出去吧,您和爹都累了,你們先吃。”
上官鳴鸞頓時覺得眼前的兒子已經不是自己兒子,她摸了摸秦越璃的額頭,擔憂問道:“璃兒你沒事吧,怎麼總覺得你今天怪怪的。”秦越璃微微一笑,笑得風姿卓越,“孩兒沒事,不能一直讓爹娘操心了。”
上官鳴鸞一聽似乎眼淚都快流出來,她從未發覺秦越璃已經如此懂事,而她卻不知道秦越璃在心底已經捶了自己幾百下:“鯉魚羹哪鯉魚羹,為了我的江湖計劃,我隻好忍痛割愛啊!”
秦越璃就這樣乖乖聽話,直到半個月後,秦落痕和上官鳴鸞夫妻二人為了一個月後的玉書大典已經忙得不亦樂乎,家裏的家丁也紛紛出去廣發玉書冊,邀請各路江湖人物齊聚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