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鄧九郎有點閑。
他是真正知道內情的,天使已經抵達吳郡,入城就是這麼半天的功夫。
看到柳婧抱著琴緩緩而來,鄧九郎抬起了頭。
陽光下,這個精美的布衣少年,宛如天地間的一道風景。靜靜地欣賞了她一會後,鄧九郎朝書房走去。
不一會,柳婧也入了書房。
她和平素一樣,就坐在書房的角落裏,然後把琴置於膝頭。
看著她眉目微斂,嫻靜安寧的模樣,站在幾案後,剛拿起毛筆的鄧九郎突然說道:“文景。”
柳婧抬頭看向他。
對上她烏黑水潤的眸光,鄧九郎的聲音放得輕緩,“到了洛陽後,你喜歡幹些什麼?”說這話時,他目光明亮深邃地盯著她,這專注的眼神,仿佛若有所指。
柳婧垂下眸斯文地抿了抿唇,輕聲道:“我還沒有想好。”
“是麼?”鄧九郎慢條斯理地寫了一行字,輕聲道:“你便沒有什麼話跟我說?”仿佛怕她聽不明白,他又道:“也不曾有什麼要求與我提?便這樣在我身邊耗個三年?”
他的聲音輕慢平緩,卻又實實在在的溫柔著。
柳婧濃密的睫毛撲閃了一會,好半晌才道:“到時再說也是一樣。”
“不一樣,”鄧九郎的聲音特別溫柔,“你父母家人還在吳郡,你隻身一人跟著我……便真的不曾有什麼要求?”
聽著這話,柳婧眉頭暗蹙,她心驚地想道:聽他這語氣,仿佛知道我是女兒身?這話說得好似要我向他要求名份似的。
就在她心中暗暗警惕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轉眼間,一個仆人在外麵稟道:“郎君,顧呈求見。”
“顧呈?”鄧九郎抬起頭來。
他目光有意無意地略過柳婧,直過了一會,才好整以暇地坐好,道:“請他進來。”
“是。”
不一會,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從外麵不緊不慢地傳來。
再過一會,顧呈那俊美高雅的麵容,出現在書房門口。
朝著鄧九郎深深一揖後,顧呈清聲說道:“顧呈冒昧求見,還望郎君不要見怪。”
“不必多禮。”鄧九郎放下毛筆,微笑道:“來人,給顧郎奉酒,備榻。”
“多謝。”顧呈姿態優雅地在從榻上坐下,一邊接過婢女遞上來的酒盅,在滿室春風中,他慢慢地抿了一口後,垂眸淺笑道:“柳文景,奏一曲吧。”
以一種低沉的,勾魂的聲音吐出這個命令的話後,顧呈自自然然地說道:“便奏那日我在明月樓上聽過的《相思曲》”
他的話一說完,書房中陷入一陣短暫的安靜中。
不等兩人有反應,顧呈轉眸朝著柳婧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再轉向鄧九郎。他把酒盅灑然的在幾上一放後,朝著鄧九郎施了一禮,慢慢說道:“鄧郎可能不知,這柳文景,早與顧某關係匪淺……他是我的人!”
這句‘他是我的人’一出,顧呈的來意那就是清清朗朗的。
書房的另外兩人,完全的安靜下來。
顧呈輕歎一聲,又道:“我也知道鄧郎隻是看重他的才華,想收為已用……可這樣不好,我的那幫子兄弟都在笑話我了。”
他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四下完全陷入安靜中。
柳婧抿著唇睜大眼看著顧呈。
她知道,他一直不喜歡自己與鄧九郎走得近。她也知道,自己一個實實在在的女兒身,與一個陌生男子這般日日相處,對與她有婚約的顧呈來說,是一種羞辱。若說之前,她到鄧府來還遮遮掩掩,而且通共也沒有來往幾次,可這陣子,她確實是做得過了,顧呈隻要知情,不能容忍那是情理當中。
所以,她睜大眼看了顧呈一眼後,又很快地低下了頭。
顧呈來了,又說了這樣的話,那就是一切都在按她的計劃行進。
一盅酒才飲了兩口,顧呈便把來意說了個明白。於四下俱靜中,顧呈站了起來,他提步便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瞟了柳婧一眼,他開口說道:“走吧。”聲音很冷。
柳婧應聲站起。
看著這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鄧九郎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且慢。”
喚住兩人後,鄧九郎站了起來,他微笑道:“顧郎的話,鄧某不太明白。”頓了頓,他含著笑說道:“有一事兒,柳文景可能沒有告訴顧郎你,她與我簽賣身契了。”
這話一出,顧呈一僵!
這是真正的僵硬。
柳婧從來沒有一刻,如此時這般清楚地感覺到,來自顧呈身上的陰寒煞氣。明明他還背對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