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太陽已然西沉,一縷縷金燦燦的雲霞染在天空上,連同在皇城下行走的人,也給染上了幾分金色。
鄧九郎這支隊伍,十分的引人注目,不說柳婧帶來的那些俊男美女,便是三百銀甲衛同時走動的氣勢,也令得路人紛紛讓道。
就在鄧九郎策馬衝到前麵,慢慢冷靜下來時,突然的,身後的隊伍中,傳來了一陣極其悠揚動聽的簫聲。
柳婧的簫,吹得本是世間罕有之音,這兩年不見,簫聲竟又上了一個層次,其婉轉徘徊,空靈飄揚,竟是難言難說,再加上簫聲滲透力很強,隨著它娓娓飄出,一時之間,竟是靜了半個皇城。
感覺到四周路人投向那馬車的目光,感覺到道旁的閣樓上探出來的人頭,鄧九郎蹙了蹙眉,不由回頭看去。
這一回頭,他俊美的臉便是黑了一半。
竟是不知什麼時候起,柳婧已出了馬車,在她那些俊俏護衛的簇擁下策馬緩行。
要知道,身為柳白衣的柳婧,本是長相俊美精絕,如極品名花,再加上她那一襲白裳乃是精心製裁的,在夕陽光下,直是泛著流離的若有若無的華光,襯得她那通身的氣派,簡直奢華到了極點!
騎在一襲雪白的駿馬上,同樣白衣飄然,俊美到了極點的柳婧,這般手持玉簫,垂眸靜默,,仿佛萬物不縈於懷,無比自得自在地吹奏著,那金燦燦的夕陽光照在她臉上身上,真不知是人如畫中人,還是畫在人世間?
這一時刻,似乎靜默了半個皇城,無數的行人紛紛退避,無數的儒生名流紛紛望來,無數的閨閣少女癡癡望來……在進入洛陽城的第一時間裏,她柳婧就這麼迫不及待地使出手段,想成為世人注目的中心麼?
這一時刻,手持玉簫白衣當風的柳婧,真不負她那白衣公子的名號,想來任何人一眼看來,心中都會想著,這位郎君龍章鳳表,仿佛天生就應該享有人世間極致的富貴,卻不知是誰家公子?
這一時刻,便是他鄧九郎,便是他鄧九郎的三百銀甲衛,也成了她柳白衣的點綴,成了她那讓人驚豔的風姿身後的排場!
這一時刻,柳白衣所到之處,整個世界都為她讓路!
這一時刻,鄧九郎突然感覺到一種平生從來沒有體會過的心慌。他無法形容這種心慌,他隻是覺得,沒有他的柳白衣,可以活得很風流很肆意,可以令得無數的少年男女傾慕,可以讓無數的人仰望渴求……
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太陌生,就在不久以前,眼前這個人麵對他時,還慌亂怯弱的,還舉止失措的,他能掌控她的喜怒,能操縱她的人生……他直到現在才發現,隻要她願意,她也能光華流溢,光芒閃耀,直讓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在鄧九郎出神之時,柳婧那宛如天樂的簫聲,已把所有的人都引到了那一幕幕盛世榮華,美人如畫中……
慢慢的,直至一曲終了。
緩緩放下手中的玉簫,柳婧那湛然有神的眸子,靜靜掃過一街癡癡怔怔地人群後,看也不看鄧九郎一眼,便這麼悠然地向馬背後仰了仰,眼望著天邊燦爛的雲霞,佼然一笑!
這一笑,真真華美到了極點!
突然的,鄧九郎驅動了坐騎。
他來到了柳婧的身側。
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氣派高華,光看其人,便讓人感覺到其奢華罕有如無上珍品的柳婧,他薄唇微動,低沉地說道:“阿婧剛才在做什麼?”
他的聲音很沉。
柳婧終於轉眸看向了他。她那如秋水長空的眼眸定定地看了鄧九郎一會後,慢慢露出雪白的牙齒一笑,道:“沒什麼……不過是想告訴洛陽人,我柳白衣來了。”
她挑高著眉,斜睨著鄧九郎的眼波黑白分明得難言難畫,“也是在告訴鄧郎,我現在是柳白衣了!”
她微微傾身,以一種極為優美的姿態湊近鄧九郎後,她朝著他吹出一口香風,低語如呢喃,“更是告訴某些人,你南陽鄧九雖貴,我柳白衣亦是不凡……你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上趕著攀龍附鳳之事,我不屑也!”
這幾句話,她說得很慢,很輕,她靠得他如此之近,說話時語帶呢喃,聲調簡直溫柔到了極點。可她所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如一把刀子一樣,狠狠地挫磨著鄧九郎的心口,令得他薄唇在不知不覺中,已緊抿成一線!
……你這位郎君,我可要可不要!
她竟是說出這樣的話!她竟敢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鄧九郎按著韁繩的手,在不自覺地顫抖,那手上的青筋,更是暴起糾結!
他黑如子夜的眼,冷冷地注視著她,朝著她射出一簇簇的冰刺,因為憤怒,他那垂在馬腹旁的腿,甚至出現輕微的僵硬!
慢慢的,鄧九郎挺直了腰背!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柳婧,從咽喉中,他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來,“那一年,你也是這般傷我!”
說到這裏,他猛然轉過頭不再看向柳婧。咬著牙,鄧九郎沉澀地說道:“我不想傷你……待會你有什麼不便,可以找地五!”說到這裏,他雙腿在馬背上重重一踢,暴然喝道:“駕——”喝聲一出,他胯下的坐騎一衝而出,在卷起一片煙塵後,那馬帶著鄧九郎的人,遠遠消失在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