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棵樹木都有它生存的土地,而每一個人也都有他生命之初誕生和成長的搖籃。孟飛思從記憶深處翻開了她童年生活的畫麵,展示出了一幅有著連綿的群山,布滿了巨石的遼闊原野,和房前屋後被杏林包圍著的農家小院,這幅圖畫看起來是極其美麗而又充滿了甜蜜和苦澀的。
新中國成立的第三年,孟飛思就出生在這個農家小院裏。這座綿延數千裏的山脈被人們稱為“金佛山”,它以其雄偉而壯麗的英姿頂天立地,久居人間,就在這拔地而起的群山之中卻有一座堅挺而雄偉的,酷似埃及金字塔的山峰端直地對著她家那幾間坐北望南的小院。這幾間被綠樹護衛著的破屋就是上天賜給她生命的搖籃,她清楚地記得土屋後麵生長的是一排高大的杏樹。每年春天當暖風吹過後,杏樹便很快綻放出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幾天後便杏花盛開,新葉吐綠,不久樹上便碩果累累,結滿了讓人咧嘴的酸杏子。不可否認,這幾棵繁花似錦、美如華蓋的杏樹為群山僻壤的這個農家小院增添了無窮的風采,也是留在她腦海中最美的記憶。
查閱孟飛思的家譜,她的祖上並非漢人,根據她和家人的相貌、膚色和姓氏斷定有猶太人或羅馬人的血統,估計祖先們在很久以前來自於遙遠的以色列或羅馬帝國;或許是前來做生意的猶太商人,或許是十三世紀期間,蒙古帝國在橫跨歐亞大陸征戰羅馬時,由於羅馬帝國的戰敗而帶回的戰俘……經過祖祖輩輩在這塊土地上的繁衍生息,在孟飛思的身上依然能明顯地看出她有著混血兒的特質。
據說孟飛思爺爺的太爺爺曾經在山西做生意發了大財,家大業大,人丁興旺,由於一次意外的失誤而使家道敗落,在爺爺十幾歲時,太爺爺家的日子已到了日落西山的地步,到解放前夕徹底敗落到窮人階層。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當爺爺家的生活跌入最低穀後,家鄉開始了轟轟烈烈的土地改革,家鄉解放了,新中國成立了。爺爺全家因為是貧農而躲過了許多災難,保全了全家人的性命。事實證明了:爺爺的善良之心使全家都受到了上天的眷顧。那些地主和財主們卻在土改時被劃定為惡霸地主,因民憤極大而被槍斃,全家子孫後代在一係列運動中飽受折磨,遭受牽連。
為此,在孟飛思的記憶裏,爺爺是她最為驕傲的長輩。據父親說,爺爺在家道敗落後,依然是縣裏出名的大才子。由於祖業沒落,爺爺未曾上過學,也不會寫字,但卻會認會看,博覽群書,有過目不忘、能言善辯的本領。他熟知天文地理,精通周易八卦,不僅上觀星象變化,還能下看風水地脈,幾乎無所不通,無所不知。鄉裏人家凡有婚喪嫁娶、修房掘墳的都要請他去看風水,求吉祥保平安。不僅如此,爺爺還是一位舊社會的鄉土律師,經常有窮人打官司,隻要是請爺爺上衙門出庭辯護的官司準贏。
爺爺的一生都過著到處周遊,飄忽不定的日子,靠著為窮人辦事所得到的一些微薄的收入來補貼家用,養育著兩兒一女。奶奶生了三個孩子後,僅三十幾歲就因病去世,爺爺既當爹又當娘,艱辛地拉扯著三個孩子。
家鄉是天荒地遙遠,石多大如牛。每一戶人家僅靠從石頭縫裏摳出的一點極少的土地收獲的一點穀物之類的莊稼來解決吃飯問題,加上爺爺在外所得的一點微薄的收入也無法讓全家人吃飽肚子,於是爺爺無奈中便狠狠心把唯一的女兒送給地主家做了童養媳。爺爺的大兒子大魁很小就被國民黨抓去當兵,在解放戰爭時期有幸被解放軍俘虜教育後,成了一名解放軍戰士,老二宗魁是唯一守家的一個兒子,也是孟飛思的生父。
父親終於在磨難中長大成人,也不再給財主家放羊了,並由放羊娃變成了讓許多年輕人羨慕不已的牧馬人。父親整天趕著馬群英姿颯爽地馳騁在遼闊的曠野中,所到之處便是人歡馬叫的一片歡騰景象。這時爺爺已經老了,爺爺為了讓這個唯一可以守家的兒子盡快地支撐起家業,就給他娶了後村謝家的姑娘為妻,這位謝家的姑娘就是孟飛思的親娘,聽說親娘是當時村裏最漂亮的女人,結婚後娘便接二連三地生了三個女娃,孟飛思在家排行老三。
聽說孟飛思的誕生曾引起過一家人的憂慮和恐慌:聽父親說她剛一出世,爺爺就掰著手指掐掐算算了一番,然後對父親和娘說:“這女娃是文曲星下凡!命大福大造化大。可惜啊,她投錯了人家,咱家太窮了,養不起這個富貴種,她在咱家沒法活,要想活命,務必要送給別人去養,否則……”
父母非常疼愛這個三女兒,娘聽了爺爺的話後說:“不行,無論我們有多窮,我們也不能把她送給別人,我們一定要親自將她養大。”爺爺說:“不行,一定要送人,不然家中就有禍了。”
自從聽了爺爺的話以後,娘時常為此而流淚,她看著這個長得格外白淨可愛的女兒,心中充滿了無限的愛憐和難以割舍的血脈親情。每當想到要將可愛的女兒送人時,仿佛心肺被一雙無情的手掏空了。父母經過再三商量,說什麼也不想把愛女送給別人去養,決定先自己養著,到了萬般無奈的情況下再送人,就這樣這個可愛的小生命終於在父母的百般嗬護下在這個家裏紮下了根,開始一天天地長大。
孟飛思出生幾天後就大病一場,差點一命嗚呼,結果請來神婆作法,將家中僅有的一隻公雞殺了,向天地祭拜了一番,她的小命才得以保住,所以爺爺給她起的乳名叫“換兒”。這名有兩個含義:一是父母說她的命是由一隻雞的命換來的;二是希望她能為這個有著三個女孩的家庭帶來一個男孩,振興家業,增添男丁。父母寄希望於這個弱小的女兒,希望她能給這個貧困之家帶來福音。
當時家裏窮,吃不飽,更是吃不好,孩子一個個骨瘦如柴,難免多災多難。換兒又是家中最小體質最弱病最多的孩子,為了能讓她活下去,娘經常懷抱愛女騎在毛驢身上,由父親拉著毛驢行走在崎嶇不平、坎坷難行的石子路上,穿行在布滿巨石的縫隙中,長途跋涉,奔波七八公裏,才能到鄉裏的診療所給她看病。每看一次病,毛驢都要往返十幾公裏,毛驢每次剛換的一副鐵掌往返一趟就被磨光。父母一次次的奔波,一次次的長途跋涉。雖然毛驢的蹄子磨了又釘,釘了又磨,卻一次次地救活了換兒的命。
當換兒僅有七八個月大時就有了過人的記憶。當她尚不能坐著,隻能獨自躺在那黑漆漆冷冰冰的土炕上的時候,每當她睜開明亮的眼睛,透過門的縫隙,看到了外麵微弱的亮光時,就開始靜聽來自外麵的各種聲音:她聽到了人們步履匆匆的腳步聲,牛蹄子蹣跚而又沉重的踢踏聲,或馬群奔騰而過的轟隆聲以及羊群咩咩的呼叫聲;特別是當春天來臨,積雪融化時,山洪咆哮著、怒吼著從她家牆邊的大河裏,發出驚天動地、飛流而去的呼嘯聲。這一切奇怪的音符都讓她幼小的心靈充滿了好奇。這一切聲音都像音樂般美妙而又動聽,在她的心靈深處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